5．

在血族的典禮中，此項儀式被稱為“升座法典”。法典隆重別致，當然也很繁瑣累人。相信這次法典，會永恒地烙印在冷若櫻千百年不滅的記憶中。法典結束后，冷若櫻躺在床上，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無論是醒著，還是夢著，她腦海里總是盤旋著法典的幕幕景象。

太瘋狂了，太洶涌了。血族子民的渴望和虔誠，猶如荷葉上的露珠，清澈得讓人感動。

冷若櫻記得，在第一縷朝陽射出天際之前，四位長老御風前行，過山巔、飄流云，去了血族臣民的圣地——拜月沖。拜月沖藏于中國西南的深山溝壑中，是個常年水霧繚繞的銀盆之地。拜月沖的盆地中央，有座突凸挺立的山峰。山峰險峻，站在山頂，可俯瞰環繞的群山。山峰有個巖洞，在長老嘴里，名曰“熙月教壇”。進得教壇里面，偌大一個洞廳，洞廳中央是個高高矗立的平臺。長老說，那是拜月鼎。

“若櫻小姐，跟我來。”首席長老陰空仕領著冷若櫻，一路踏著云梯上了拜月鼎。拜月鼎上一尊蓮花座。應該是第一縷陽光滑出天際時，陰空仕說：“若櫻小姐，你需在蓮花座上打坐一天一夜，接受血族子民的朝拜。這可能有點辛苦。”剛剛還威儀有加的長老，此刻和藹可親，那說話的語氣似乎在懇求自己。冷若櫻又怎會拒絕，雖然，她不知道“祈月圣女”的頭銜意味著什么，但此刻，她只能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

蓮花座的感覺很舒服，坐那上面，就猶若整個身子陷進了柔軟而又清香的蓮花花蕊里。畢竟是血族圣地。冷若櫻想。正對拜月鼎的洞頂有方小小的天井。天井鑲嵌了玻璃棱鏡。自曙光微露，總有一束光透過棱鏡照射到拜月鼎上，暖融融地照在蓮花座上,，容易讓人墜入粉紅色、或者金色的夢境。已經多少年沒有想起這樣的顏色了。冷若櫻在蓮花座上嘀咕。類似顏色好像只留存在童年印象里，如今卻生動鮮活地閃騰腦際，冷若櫻望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不知要感激，還是依然悲哀。

他們還在沉沉黑暗中，唯獨我，我一個人步入了圣潔的光明里。

此刻，冷若櫻已經能回憶起童年很多美好的往事，那些溫暖、親切的字眼一個接一個地在腦海中蹦達。如果此刻身邊有筆和紙，冷若櫻一定會把那些溫馨的場景畫下來，把那些真誠的話語記下來。但真的有點讓人不得安生。四位長老分別占據洞廳四個方位，隱身在黑暗的角落里，伴著陣陣嗚咽般的法器音樂，在那念念有詞地頌唱經文。

經文，是血族秘傳的歌謠。冷若櫻聽不懂，也不需要懂。她只是感覺，置身這樣的經文祈念中，漸漸地、漸漸地，腦海的畫面褪得一干二凈，眼里、耳邊似乎有許許多多失落的秘密字符飄在空中……抓一個下來，仔細認認。伸手一抓，空氣中的空氣，陽光透過棱鏡泛出斑斕的五彩顏色，讓人飄在云霧里，又墜落梵音間。

冷若櫻看著洞口的天光愈來愈亮，然后又漸漸黯淡。一天的日子，從早晨到中午，再到日暮時分。時間就如一條河流，這樣緩緩流逝。但拜月鼎上方總有一束光透射下來，就好比酒吧舞臺上的追光，而我如今就是舞臺上的演員，演什么呢？祈月圣女，聽起來很厲害的頭銜，但不知道演起來容易不？

洞口外的天色也完全沉入了黑幕。從天井棱鏡射下的光束，應該是清寒的月光吧。自己站在月光下，是否幽蘭幽蘭，正在拜月鼎上綻放？夜幕時分，瑪伊德修女送來一碟水果，說：“圣座，累壞了吧，吃點東西。”

那水果，鮮紅脆嫩。但冷若櫻看了非常詫異，問道：“長老，您不是開玩笑吧？我們血族從來不吃水果。”

“呵呵……我聽安燁公子說，你已絕飲鮮血。這些珍珠果在冷凍血庫中滋養數百年以上，飽蘊血液養分精華，口感極好。舉辦長老議會時，被當作上等補品限量供送。如今，你已貴為圣女，珍珠果自當奉上。”瑪伊德說道。

冷若櫻試著拿了一顆珍珠果放進嘴里，果然誠如瑪伊德所言。“味道如何？”瑪伊德笑吟吟地問。“真不錯。”珍珠果放進嘴里一咬，一股汁水清潤喉間肺腑，冷若櫻贊道。

“只要你喜歡，珍珠果可隨時供奉圣座尊前。”

“不好吧？珍珠果這么稀有。”

“供奉不了很多人。但供奉一個圣女，還是綽綽有余。圣座，請慢用。各地的親王、領主們都要到了，我要下去安排。”說著，瑪伊德翩然躍下拜月鼎。

自從成為血族子民后，快一百年了吧，冷若櫻未曾吃過水果。珍珠果散發著淡淡腥味的異香。冷若櫻小心翼翼地含住一顆珍珠果，細細品味著，不敢用力咀嚼。接下再吃一顆珍珠果時，她掂起盤中珍珠果的手勢都情不自禁地優雅起來。似乎她不是在品嘗珍珠果，而是試著把一串項鏈戴在身上。

等美滋滋地吃完三顆珍珠果，氣血充盈，冷若櫻美美地坐在蓮花座上，舒坦地暢想著一切。當然，以后在白天也可去看看那個惹人憐愛的男子。雖然，不可與他相認，但能遠遠望著他，望著他的生活，也比好過終日不見。想著，甜蜜著，又一陣法器音樂悠悠而起。冷若櫻再看拜月鼎下，已黑壓壓地聚集了好多血族子民。

從他們的服飾看來，來的人都是血族中的貴族階層。他們每人手持一塊螢光玉符，隨著法典彌樂，猶如陣陣波浪涌動，向拜月鼎俯身叩拜。哦，不，是向自己叩拜。意識到這一點，冷若櫻驚得心頭突突亂跳，不是驚喜，而是忐忑。

“血族子民尊奉圣潔的祈月圣女，望圣女降福子民，帶領子民走出黑暗，重掌光明。”一個法老般滄桑威嚴的聲音響徹洞廳。

喔唔，喔唔……拜月鼎下的人群開始涌動，并齊聲呼喝著。那些螢光玉符匯成一片星海，如波蕩漾。

“懇請圣女降座，為子民洗禮賜福。”

瑪伊德穿一襲白袍，手捧玉符，飛上拜月鼎，躬身道：“圣女。”冷若櫻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只懵懂地點點頭。瑪伊德掂起冷若櫻的左手，領著她輕飄飄地從拜月鼎上落下去。喔唔、喔唔……呼喝聲愈加熱烈亢奮。

“請為子民賜福，圣女殿下。”瑪伊德低聲道。

“如何賜福？”冷若櫻很懵。

“伸出你高貴的右手，賜以子民親吻的權利。”

那一夜，每片唇落到手背上都那般冰冷，全然沒有他的雙唇溫暖。這樣想，冷若櫻就有點犯暈。那一夜，不知有多少片冰冷的唇落在自己手背上。有些放肆的，還輕咬幾口，留下細細的牙印。冷若櫻看著昏暗中那一雙雙血紅的眼睛，也不計較。留在手背上牙印，倏忽不見，皮膚嬌嫩如初。冷若櫻恍惚般地笑了，這是夢吧！這就是我綿長的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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