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天邊。

冷若櫻俯臥在床，頭抵著床沿，如絲秀發垂落。在這座青灰的莊園里，寂涼一如百年，融融的月光從窗口鋪灑進來。月光清冷，和莊園的格調如此搭配，帶著清冷的溫度照在冷若櫻的臉頰上。那一面臉頰，美嗎，怨嗎？似乎已有百年未曾哭過，那一滴眼淚，澀嗎，甜過嗎？

“珂！”許多個夜晚來臨、過去，就這一個字悲傷地在喉間涌動。冷若櫻知道，那鮮血滑在唇間的溫潤，落進心肺的滋養，此生不渝。

浩袤夜空下，一輪圓月。冷若櫻站起來，仰頭，一個望月的姿態。姿態里，有百年難以風化的情結。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天邊。傳奇中的歌詞，冷若櫻以為，就此一別，可能真的成了傳奇。

“妹妹，你在想什么？”一回頭，冷岳悄無聲息地滑進房間里。他的長發在黑暗中，如夢幻般幽蘭幽蘭。

“胡思亂想而已。沒有生死，寂寞在時光中被拉得太長太長了。”冷若櫻想起那次若死在慕容珂懷里，其實不算太壞。在多少言情小說里，死在情人懷里，是浪漫凄美的告別。若此，此生可慰。只是，最后自己從情人懷里醒過來，還落荒而逃。

“別這樣，妹妹。”冷岳的身形很快，他的手臂已然探上冷若櫻的肩頭。冰冷，比冰還冷的手指。冷若櫻止不住打了個寒戰。冷岳的手臂輕輕纏繞住妹妹。他從背后輕輕抱住她，只是冷若櫻感覺不到一絲希翼的溫度。硬的，冷的。

“妹妹，守著你，我便不知何謂寂寞。”冷岳的呢喃，百年一如恒久的溫情。這樣的話，不知已傾訴過多少回。這樣的話，溫潤如玉，只想燙貼一顆同樣溫潤的心。

“哥哥。”冷若櫻稍稍用勁掙脫著。冷岳撒手，黯然后退。

“哥哥，我們是兄妹。”哥哥是個好人。冷若櫻所做的，只是讓他知道雖然發乎情，但也要止乎禮。

“妹妹，你知道的，我們沒有血緣。”

“在我心里，你始終是我哥哥。”一百年來，每次這種情形的對話，末尾總是這句話。一聲嘆息，我已守過百年，依然叩不開她的心門。黑暗中，冷岳的黯然漸漸感覺到蕭瑟無邊的寂寞清寒。

這樣的夜，連冷岳都覺得冷了。一百年來，他從未感覺冷過。但這一次，真的冷了。真的有人住進了妹妹的心里。有那么次，冷岳也知道有人鉆進了妹妹的眼眸里，但很快地，應是天意，那含情脈脈的眸子沒多久便黯淡下去。但這次，這次，似乎有點久，有點永恒的意味了。

冷岳想起，1905年的夏天，那個暮色沉沉的光景，自己滿身血污的躲進冷家。冷家收留了自己。那年，冷若櫻如花的容貌，如花的青春。冷家老爺也就是冷千秋，拉著戲班在秦淮河畔上下跑堂唱戲。冷家的二小姐冷若櫻豆蔻年華，卻是小有名氣的角兒。冷家對我有恩，我卻連累他們受禍。冷岳隔空長嘆。

冷若櫻依然站在月光中。哥哥的舉動，在她心底扯起糾結。漣漪般的酸澀，是這樣嗎？應該這樣嗎？哥哥有著高貴的藍色血液，有很多人愛他的，無論男和女，都愛的。

“妹妹，你有心事。”一段黑影劃過窗外的融融月色，冷青青飄然落在窗臺。那雙眸子黑暗中仍隱隱閃爍出瑩瑩的血紅。

“姐姐，你剛去摘了玫瑰。”

“嗯。摘了三朵，氣味很香，很純，開得正艷。”冷青青的嘴角漾著邪魅的笑容，她一張嘴，似乎仍有絲絲血腥味落入夜風中。“又可惜了一朵漂亮的玫瑰。”冷若櫻雖早已厭倦這樣的行徑，卻也無力苛責姐姐。

在冷若櫻和姐姐的話中，“摘玫瑰”是吸食人血的代詞。摘玫瑰浪漫而帶有芬芳，遠比直接說殺人吸血要溫婉動人的多。如果說氣味很香，則說明被吸食的人長相不錯，很純，就代表那人健康，開得正艷暗指那人很年輕。

“自從你那次受傷回來，經常郁郁寡歡。你心里藏著事。”

“我沒有。”

“告訴姐姐，那次你怎么受傷的？傷你的人是誰？”

冷若櫻搖搖頭，整個身心疲憊萎頓，慢慢地走回床邊，懶洋洋地倒下去，躺在那，一動不動。“妹妹，你也要聞聞玫瑰的香味了。”冷青青跳進屋來。

“不，姐姐。”

“到底是誰傷了你？告訴我。是哪個家族的獵人？可惡。”冷青青嘯叫起來。真的太吵了，刺耳，冷若櫻索性閉上眼睛，更愿意去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