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醒來已經是九點鐘了，母親不在屋子里，應該是去了學校。

宗寶吃完母親準備好的早點，在屋子里無所事事，實在是太悶了，決定出去走走。

出了公寓的大門，沿著這條街走。這條街對宗寶來說已經很熟悉了，沒有什么店鋪，相對來講比較僻靜。

在路口拐了個彎兒，繼續走，從來沒有現在這樣的心情。

看見一座教堂，以前經常路過，這次在門口停下腳步，還從來沒有進去過教堂，這時有了進去看看的念頭。

走過去，上臺階進了門，立刻感到莊重的氣氛，教堂深處有一座圣母瑪利亞像，站在門口遠遠望著，唱詩班正在用西班牙語頌唱：仁慈天主，求您垂憐我們，并廣施恩寵，使我們的信望愛三德日益熱切，并兢兢業業，恒心遵守您的誡命，因您的圣子、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和您及圣神，是唯一天生，永生永王，亞孟。

在門口的一個座位上坐下，宗寶聽不懂西班牙語，望著圣母瑪利亞像，靜靜地坐著。

聽完唱詩班的頌唱，宗寶從教堂里走出來，陽光照在臉上，可是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心情了，生活全都變了。如果沒有遇見她，自己會很快樂。

“嘿，你在想什么呢？”

這句話打破了宗寶的思緒，宗寶定睛一看，眼前正是姚暖，騎一輛單車背著背包停在跟前。

“想什么美事兒呢？這么忘我。”姚暖又問。

宗寶緩過神兒來開口：“沒，沒想什么。”

“還說沒想什么，我在你面前停了這么久都看不見。”姚暖又說。

“是嗎，對不起。”宗寶不好意思地說。

姚暖笑笑說：“跟你開玩笑的，我剛路過。”姚暖又伸頭看看宗寶身后的教堂問：“怎么，你信天主教嗎？”

“不，不信。”

姚暖瞇起眼睛笑，“我還以為你剛才在念經呢，呵呵，跟你開玩笑的，呵呵。”

“我剛才正無聊，不知道該去哪。”宗寶給自己解圍。

“那正好，你要是沒有地方去，跟我去買菜吧。”姚暖說。

宗寶略微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

宗寶原以為姚暖要帶著自己去菜市場，結果是到了一家大型超市，這里的蔬菜區也有很多新鮮的蔬菜。

國內已經是下午了，她在干什么？也在買菜嗎？也許她從來都不買菜，更不會做飯。她應該換工作了，也許她還是干原來那一行，也許換了，要是換工作她會干什么呢？

“喂。”姚暖的聲音，宗寶眼前出現一只手在晃，“干嘛對著一個西瓜發呆？”姚暖就在身旁，宗寶終于緩過神兒來。“在想什么呢？”姚暖又問，宗寶搖搖頭表示沒有。

“你有心事。”姚暖問。

宗寶沒有說話。

“好吧。”姚暖又說：“現在走吧。”

姚暖推著輛購物車，車里有一條魚、卷心菜、茄子、西紅柿和青菜，兩個蘋果和一把香蕉。

在付款臺付了帳，出了超市。姚暖把水果放進自己的背包里，蔬菜放進車筐里。

“你平時都自己做飯吃。”宗寶問。

“是呀。”姚暖回答：“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自己做飯吃。”

宗寶心想，在國外留學也真是不容易，一個人孤零零的，飯還要自己做。

“以后有機會請你到我那兒嘗嘗我的手藝。”姚暖說。

宗寶點頭，聽得出這是姚暖的客氣話。

“我現在要回去了，你知道回家的路嗎？要不我送你。”姚暖問。

“不用，謝謝，我知道路。”宗寶又說：“這一帶我丟不了。”

兩個人在超市門口分了手，宗寶沿路回到母親的公寓。母親早就從學校回到公寓了，正給宗寶撥著電話，宗寶剛好開門進了屋。

“你剛才去哪了？”母親問。

“我出去轉了轉。”宗寶又說：“正好碰到姚暖買菜。”

“你們一起去買菜了。”母親說。

“是呀。”

“跟人家學著點兒，你看人家姑娘多董事。”

宗寶沒有說話。

“那姑娘不錯。”母親又補充。

宗寶又沒有說話，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被母親叫住，提到吃中午飯的問題，決定到兩個街區以外的一家中國餐館。

這家中國餐館每次宗寶來西班牙都要光顧幾回，掌勺的是川菜廚子，母親愛吃辣，所以宗寶也愛吃辣。

菜剛點過，宗寶想到耗子的事兒，問母親：“媽，您為什么要怕耗子？”

母親一愣，“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準備吃飯了。”

“您還沒有回答我呢。”

“我怎么知道，天生的。”

宗寶在母親面前撅嘴。

“怎么了？”母親問。

“沒什么。”宗寶回答。

“小寶。”母親說：“你這次回來怎么怪怪的？要不就不說話，要不就問這種奇怪的問題，是不是遇見什么事了？”

宗寶裝做不經意的表情，“媽，沒什么，您多想了。”

母親又開始仔細端詳著面前自己的兒子。“媽，您干嘛這么看我。”宗寶在母親面前也不好意思了。

母親鼻子里‘哼’了一聲，“我自己的兒子都不能看嗎？”語氣帶著不高興，宗寶馬上瞇起眼睛對母親陪著笑臉。

“你現在抽煙了？”母親問。

宗寶馬上意識到母親聞到房間里的煙味兒了，點了點頭。

母親沒再在煙的問題上說什么，宗寶這時覺得母親并不反對自己吸煙。想起父親說過的話，他的第一支煙是母親偷老爺的。

菜上了，又想起她，她總是如影隨形。真后悔遇見她了，不然自己會很快樂。

吃完飯母子兩個人回到公寓，外面天氣炎熱，宗寶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趴在床上用母親的筆記本電腦上網。

就這樣一個下午過去，晚飯是在家吃的，母親做的。母親總是夸口自己的廚藝好，宗寶可不覺得。但是能吃到自己母親親手做的飯菜，宗寶覺得很幸福。

吃完飯母親又開始看書，宗寶在客廳里看了會兒電視，西班牙語聽不懂，無聊之極，回房間上網，也是無聊之極，眼睛都睜不開，干脆關了電腦睡覺，可是又怎么都睡不著了。

真見鬼，來西班牙也是這樣。

宗寶點上一支煙，指望在煙霧中解脫。

一開始是這樣，不知身在何處，身不由己，輕飄飄的。

但是后來她又出現…

第二天宗寶醒來的時候發現床單上有個被煙頭燒過的洞，躺在床上手指觸摸著洞的邊緣，究竟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一點記憶都沒有，昨晚的覺倒是很安穩，什么都沒有發生。

起了床，母親正在她臥室的床旁看書，宗寶為在床單上燒洞的事向母親道歉，母親沒說什么，拿出一條新床單給宗寶換上，看著母親在為自己鋪床單，宗寶這時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母親推開宗寶房間的窗戶，回過身對宗寶說：“小寶，我待會兒要去學校，今天天氣不錯，你開我的車出去轉轉，透透氣。”

吃完早點，宗寶開著車先把母親送到學校，然后自己開著車在馬德里的街道上轉悠。

心里面空蕩蕩的，到哪里都是一樣。在某個時刻特別想她，看著街上那些金發碧眼的洋人，沒有她，這里不會有她，這座城市是座空城。

不知不覺又來到那座教堂，下了車走進去。

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此時沒有唱詩班在頌唱，整個教堂內空蕩蕩的，更顯得莊重肅穆。

手觸到褲兜里的煙盒，拿出來掏出一根煙卷兒橫在鼻孔處聞了聞，煙草香甜的味道，沒敢點上，怕褻瀆圣靈。

望著圣母瑪利亞像，宗寶望了很久。

有時候心是靜的，靜如止水。

有時候特別想她，相隔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