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王府中向來防護周全，除了極少幾個至交好友外，便是同朝為官的公卿大夫前來拜會鳳城，也都得在前庭悅心坊里稍候，待管家通報了之后，再由鳳城決定見或不見。而今一個夤夜造訪的陌生女子，卻在這位堂堂中郎將的注視下，正大光明地入府行刺且來去自如……

鳳城一時氣結，怒極反笑：“非竹，如果你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真要懷疑那女子是不是給過你什么好處，才使得你任她進退自由，竟而毫不加盤問設防！還有桓叔，他在這府上做了幾十年管家，從來都是勤謹行事，如今怎么竟會這般疏忽大意，使那女子有機可乘？”

這幾句氣話卻是點醒了凌非竹，忙向鳳城道：“那女子當然不曾給過我什么好處，但她給我看過一枚玉佩，說這是大將軍送給一個什么隨云山人的……我不大認得，就請桓叔前來辨認，誰知桓叔一看，連悅心坊都不曾讓那女子去過，就直接帶她去中庭找您了……”

隨云山人，玉佩……君子如玉！鳳城頓覺心下駭然，極力想要忘卻的前塵往事，此刻也都在眼前一一閃過——莫非今夜行刺的女子，竟同水云寒有著聯系么？或者，是無傷公子那邊……開始有所動作了？再聯想到之前的飛仙閣，云中仙……鳳城額角漸漸滲出了冷汗。

然而，他終究是見慣了急流暗涌、起落更迭的鐵血將軍。近十年的風雨歷練，也早已養成了他堅忍剛毅、卻偏又沉靜端和的性情。原本蒼白的臉色正好掩去了他神色間的些許慌亂，穩了穩心神，鳳城隨即卻又惑然：“你說桓叔帶那女子去找我，但我如何不曾見過他……”

凌非竹卻是在管家帶走了那個素白錦衣的女子之后，便同著一干侍衛照例巡視去了，此刻見問，他也頗覺訝然，卻亦不知緣由：“說起來，從事發到現在，我好像就再也沒有見過桓叔的面……”

鳳城心里“咯噔”一下，卻是想起了蒙面女子手中的秋水寒刃。剛要下令全府嚴查，管家卻在此刻喘吁吁地趕過來：“君侯原來在這里，倒讓仆好找。”又看了凌非竹一眼，管家踟躕道：“君侯，此番確實是仆疏忽了，并不關金吾子的事。君侯且移步，仆還有話要說。”

管家半生追隨鳳城的父親咸陽王，可謂勞苦功高。因此鳳城向來愛敬于他，此刻見他并未受傷，便也放下心來。依言隨了他去往中庭，一邊問道：“桓叔，你沒事罷？我聽非竹說，你親自帶了那個女子去找我，可我并沒有見到你。我還以為……”

“君侯莫憂，仆一切都好。只是和那素衣女子走到半路上，她忽然抬手灑出一些粉末，仆只覺神志恍惚，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管家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羊脂玉瓶遞給鳳城：“也是那女子一時大意了，大概是換下外袍的時候，竟將這瓶藥粉遺落在地。”

鳳城接過來看時，那只玲瓏玉瓶上，竟而雕刻了一朵精致淡雅的紫色幽蘭，栩栩如生。一念怔忡，便聽管家又道：“君侯將它交給翁主看看罷，查驗一下，說不定能找出些線索來呢。”

“嗯。”鳳城答應著，將藥瓶籠入袖中：“桓叔，你是不是……也在懷疑些什么？那女子給非竹看的那塊玉佩……”

“君侯。”管家低聲打斷了鳳城，看著他，神色一時肅然：“仆也知道此事關系重大，所以才把君侯叫過來，避開金吾子的面。”

“避開非竹？”鳳城不由得重復了一句，似乎略有些疑惑。想了想，他轉而點頭道：“還是桓叔考慮周全……非竹向來忠勇耿直，卻也是一條心一根弦，而少了幾分變通。不讓他知道這件事，也是為他好，省得他平白擔憂焦躁，或者不小心漏了口風出去，徒增煩惱。”

管家原本是有幾分猜忌凌非竹的，所以才會叫走鳳城，避開凌非竹跟前。卻不想，鳳城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只當他此舉是為了凌非竹著想。但聽鳳城如此說，對凌非竹是明顯的信任親厚，管家便也不再多言，轉向正題道：“今夜入府行刺的女子，似乎頗有些來歷……”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中庭月洞門。聽管家提及那個女子，鳳城略一頓，眼眸漸轉幽深：“桓叔，我們還是去文淵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