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李愛喜說的話。

你累倒了，我都看不見。

看不見。

她開始恐懼。她這樣死在路邊也許誰都不會知道，她的臉會凹下去嗎，還是會腫起來難以辨認，也許他們會以為，這個女孩子跟雜志里的模特很像，也許他們根本不看雜志。

她只能等待李愛喜忙完之后想起她，然后領走她的骨灰。她伏下身劇烈干嘔，虛空的胃絞在一起。什么都吐不出來。

誰把她溫柔的拉起來。他微涼的手掌撫摸她的臉，輕輕抹掉她眼里的淚水，他指尖潮濕。她看見他。虛弱的聲音像失去雙腿的人魚。

“我的樣子是不是跟鬼一樣。”

他抹盡她臉上的淚痕，也許他不知道他吻了她的眼睛。也許她嚇壞了他。他替她將蓬亂的頭發理好。將她壓在自己的胸口前面。

“不是。不是。”

她聞到的都是溫錄年的味道。

“我應該送你去醫院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臉色會嚇壞人。言歌，我送你去醫院吧。”

她掙開他。退了兩步撿起地上的包跟滾出來的手機和口紅，她把它們裝進包里。

“我不去醫院。我要回家了。”

她站起來。眼前驀然漆黑一片，然后她慢慢看見了李落妍，不遠不近，手插在衛衣口袋里，臉又小又精致。婉約素凈應該是李落妍的，可她疲倦又平淡的注視著她。

聲音有種紙張撕開的沙沙的樣子。

“你回來了。”

是黑色的西裝。

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他的背影上次看見就已經成熟起來。不再穿白色的T恤跟印著大花紋的沙灘褲。不再穿adidas和匡威。精致的襯衫跟黑色冷漠的西裝吞沒了他。

那一天傍晚的雨將他黑色的頭發跟西裝打得又潮又濕。

她對溫錄年說回家吧。

她說我餓了。

高跟鞋走在路上的聲音是平穩的。她跟李落妍走到路口的時候分開了方向。一左一右。

她站在電梯門口。金屬壁面上映著兩個人，溫錄年陪在她身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然后她的手被人抓住。

李東年一言不發的抓著她，她心臟絞的要吐出來。走出去的時候她看見李落妍站在對面的公寓樓門口，落寞的望著她跟他。有一瞬間她看清了她臉上的神情。

失望。怨懟。憂郁。和李昂跟她吵架的樣子是一模一樣的。

她突然地從李東年手里抽出手。

她朝身后跑回去，如此驚慌，溫錄年的眉輕輕地蹙在一起，看著她撞入他懷里，她手上幾乎所有的力量都在壓著溫錄年，說出來的聲音又急又快，像是和警察交涉看見殺自己的兇手。

“我是老.毛病，家里有藥，我昨天一夜沒睡，真的只是太累了，你帶我回家，17層，密碼是667349。”

她的臉幾乎成了一張紙。

細密的冷汗從她額頭滲出來。

李東年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他輕輕喘著氣，站在黃色的路燈里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黑色柔軟的頭發穿過男人的手掌之間。

她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