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回家一路把我推到上村,在人叢中把我推進戲臺里。
我與賀四互笑一下,握了一手,說:“賀老師,我特別愛聽您說的書,我可是您的鐵桿粉絲哦!我今天想跟您討教一番。”
賀四拍了下我的肩膀,說:“娃娃,你能這么喜歡我,我謝謝你。你都會說些什么書?”
我把自己會的書目講了一遍。
賀四和他徒弟們的十幾雙眼睛死死盯著我。賀四說:“你先清唱幾句《懶大嫂》的開頭段子。”
我清了下嗓子,闊聲吼道:“太陽下來節(jié)節(jié)高,聽我說一段懶大嫂。懶大嫂,她懶的一個好,起的個遲來睡的早。”
“好,你這唱功還可以。”賀四從掌三弦的徒弟手中取來三弦說:“來,你彈個曲子,讓我聽聽。”
我接過一把油光锃亮的三弦,調(diào)好音,彈了一段歡快的曲子。
賀四看了眼眾徒弟,對我說:“你跟誰學過藝?”
我說:“我在網(wǎng)上看大師們說唱過的段子,慢慢學來的。”
“嗯,你能無師自通,的確是個說書的好材料。”賀四把我推到掌三弦的位置上,說:“你叫什么?”
“我叫劉宇揚。”我把賀大師徒弟遞來的說板綁在左腿上,與他眾徒弟互相調(diào)好樂音。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有節(jié)奏的快敲五下梆子,接著慢敲三下馬鑼,又快敲三下梆子,跟著又敲一下馬鑼,我一甩左腿,打響說板,揮手彈起三弦,帶動二胡、板胡、笛子、電子琴等數(shù)種樂器。我彈了一曲信天游,轉(zhuǎn)入陜北說書曲調(diào)中。賀大師站在我右手邊,雙手攥四塊竹片,說書人稱它“四片瓦兒”。他揮動兩條手臂,做出一套優(yōu)美的動作,搖手將四片瓦兒打的“咯咯”脆響,異常好聽。樂器一有停頓,他對準擴音器唱道:“三弦一彈震天響,四方諸神一聲請。”
我彈了下三弦,原來給他掌三弦的男徒弟接唱一句,他的女徒弟又唱一句,如此他們師徒一搭一檔唱了10分鐘請神曲(陜北有個風俗,每個說書人在廟會、農(nóng)村說書,必須先唱請神曲,然后切入正書)。
待唱完請神曲,賀大師給我使了個眼色,唱道:“手彈的三弦腿打板。”
我接唱:“四川有一個鍋羅山。”
敲馬鑼的女孩唱道:“鍋羅山有一個李家灣。”
賀四唱:“有一個女子她叫秀蘭。”
我唱:“今年她長到二十三,就是沒有一個男子漢。”
賀四唱:“她睡到炕上胡搗蛋,天天起來不吃飯。”
我們每搭唱一次,我都會彈三弦?guī)尤簶纷嘁磺f書曲。村里人都微笑著將每雙眼睛緊緊的投放在我彈三弦的每一個動作上。53分鐘后,我和賀大師成功合說完了《快嘴》一書。書完后,賀四要與徒弟們表演晚會,我退出了他們的行列。
村里人在我背后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這娃娃太厲害了。”
“他說的書太好聽了。”
“人家三弦彈的也不賴。”
“他是要拜賀四為師了吧?”
此后兩天里,我一直觀看賀四和他徒弟們在臺上表演。
正月十七下午,我對爸爸說:“爸爸,不如讓我也去學說書吧?”
爸爸說:“人家殘疾人學說書都能行走,可以出去掙錢,你行動不便,怎么跟人家似的走南闖北?”
爸爸一語驚醒我這個夢中人,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并不適合將說書當作職業(yè)。我再次陷入迷茫當中,不知什么職業(yè)才與行走不便的自己匹配。我真有點懷疑“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話能否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