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屋子里，沐深冷眼看著拓跋郁大步離去，擔憂地扶著凌暮煙坐到椅子上，喚了管家前去請御醫。

方管家在門外躊躇半晌不敢進去，莫名其妙的看著剛才闖進王府的人滿身怒火的離去心下暗暗松了口氣，聽到沐深的吩咐忙連連應是，轉身走了兩步又想起福壽公公還在前廳晾著呢，又急匆

匆說道：“沐侍衛，宮里來的福壽公公還在前廳等著呢。”

沐深眉頭一皺，差點忘了這事，剛想開口，凌暮煙已放下捂著心口的手，抬袖緩緩擦去嘴邊的血跡說道：“將他帶到此處。”

“爺···”沐深看了眼床榻上的王妃，話才出口，凌暮煙已揮手截斷，沐深閉口不再言語，看著方管家匆匆離去，轉身找了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干凌暮煙嘴角的血跡。

片刻功夫，方管家已領了福壽公公來到院子里，凌暮煙坐著不動，沐深看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眼里的傷痛卻淡了許多，又恢復了往日的深沉淡漠。

福壽公公等了半晌早已心有怨氣，即便沒有帶來圣旨可這也是圣上口諭，若是不尊亦是抗旨，可他究竟道行高深，臉上仍舊笑的和煦，然而此時一進了這屋子便再也笑不出來，那白縵后面的

人分明是早已死了的，雙目緊閉面容枯槁，再一看這地上還有一串血跡，睿王爺面色沉沉坐在一旁，福壽公公被這詭異的情景怔了一下，心底一時有些發麻，定了定神才走到凌暮煙面前彎腰

一拜說道：“睿王爺，老奴奉圣上之命前來請睿王爺進宮一趟。”

作為宮內太監大總管，皇上的近身太監，福壽公公身份可不低，若在平時凌暮煙也是要做做樣子與他客套一番的，可眼下凌暮煙如雕塑一般巋然不動，連看也不曾看他一眼，福壽公公只覺心

內發毛，早已無暇計較。

凌暮煙目光深遠，似是盯著某處又好似完全沒有焦點，沐深剛想上前一步提醒他，凌暮煙忽然開口：“你去告訴他，本王自會前往梁州整頓兵馬，讓他不必派人來催。”

聲音飄渺冷清，無端地讓福壽公公心底發寒，這回答雖然大逆不道，但總算是看也交差了，當下躬身道別，急匆匆回宮復命。

凌暮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雙目幽深如潭凝視床榻上的人，她靜靜的躺著，已經很久沒動了，以后，再也不會醒來，恍然憶起那日桃花溪里，她清澈的眸子隱隱帶著祈盼和卑微，聲若青蓮：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不，不止是喜歡，還有更多，可是他沒說，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眼里的星光一點點零落，最終暗淡為幽潭，不起漣漪。

雙眼忽然酸澀的厲害，疼痛傾滿了四肢百骸，痛到骨髓里，好似有一根看不見的絲慢慢勒緊了心臟，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喘不過氣來，心里涌起無邊無際的悔恨，為什么不告訴她？為什么不

說出來？早知如此，寧愿將她死死拴在身邊，即便墜入地獄也不會放開。

沐深看著捂著胸口彎下身子的人，慌忙上前扶住：“爺，你的傷···”

“無妨。”凌暮煙截斷話頭，聲音因疼痛有些喑啞。

沐深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出聲，扶著凌暮煙坐到椅子上，半晌才低低說道：“爺，人死不能復生，王妃····入土為安吧。”

凌暮煙身軀一震，雙拳緩緩握了起來，靜靜看著面前已無一絲人色的臉，屋子里很靜，門外站著紅袖和綠衣，身后是一干默默垂著頭的府中侍衛家丁，人人神色悲戚，綠衣和紅袖雙眼早已蓄

滿了淚，四周很安靜，連哽咽亦是死死壓在喉嚨里，風輕輕吹起白縵四散飄蕩，沐深看著斜靠在椅背上的王爺，高大的身軀仿佛花朵失了水分，俊逸的臉上沒有了悲戚卻多了刀刻般的滄桑沉

寂，讓人看著仿佛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再漸漸收攏，沐深眼角一酸，水漬涌了出來，忙低頭悄然拭去。

良久，久到時光凝滯，窗外秋風吹得樹葉零落，凌暮煙飄渺喑啞的聲音傳來：“去鵲橋山上的桃花林里圈一片樹林，建一片墓地，明日····下葬。”

沐深眼中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門口紅袖和綠衣終于再也忍不住，嗚咽出聲，又怕讓王爺聽到，忙死死捂住口鼻，眼中淚水如珠子斷線般墜落，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王爺有多愛王妃。

皇宮內，華麗堂皇的御書房，福壽公公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面色不郁的主子，從聽了他原封不動的傳動睿王爺的話后，圣上已經半晌沒有出聲了，心下回轉半晌，福壽公公終是上前一步輕聲

說道：“皇上，睿王爺王妃新逝，心下定然悲痛不已，王爺一向深明大義，他既已許諾前往梁州便斷然不會失言。”

一身金黃龍袍的人轉過身子淡淡瞥了福壽公公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罷罷，朕便信他一次。”

福壽公公心下一松，忙上前一步說道：“皇上莫不是累了，老奴為圣上捶捶背消消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