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衫淚
- 淺吟低唱如夢令
- 紅樓雅客
- 2184字
- 2012-08-11 00:02:32
《青衫淚》是元人馬致遠(yuǎn)寫的一本雜劇。
馬致遠(yuǎn)的雜劇沒見現(xiàn)在有多少人在追捧,他有一支曲子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些流落天涯寂寞想家苦情失戀的人,往往會頹然念著: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無論怎么樣的語言,都不能譯出這黃昏的黯然。無論怎么樣的曲調(diào),都無法唱出這一人一馬的孤獨(dú)。也沒有什么顏色,能畫出這樣斷腸的景致。
且先打住,單講一講這《青衫淚》的故事罷。
唐憲宗的時候,白居易和賈浪仙孟浩然交好,常常聚一處飲酒作樂,談詩論賦,這樣日子過得久了,也覺無味,總想找些新鮮的玩法。因聽得人說,教坊司有一名妓,叫裴興奴的,生得聰明,琵琶也彈得好,三人略商議了商議,便約了換上尋常衣服,同去玩上一遭。
此時天際尚只是微微的白,那教坊司卻已經(jīng)挑出酒旗,送舊迎新了。興奴貪睡,只管不起來,裴媽媽勸道:“只是咱這等人家,要早起些,光頭凈面,打扮的嬌媚著些。倘有俊俫來,賺他幾文錢養(yǎng)家。你只管裏睡覺,誰送錢來與你!”
興奴心里暗惱裴媽媽將她使得厲害,卻也只得啫噥幾句起了床,梳洗了出來迎客。
見了白居易一行三人,興奴心下奇怪:“媽媽原是勢利的人,怎么容得這幾個寒酸秀才?”仔細(xì)瞧瞧,明白了是三位同進(jìn)士大人,方換上了笑臉,嬌聲道:“我這里是風(fēng)塵花柳街,是什么風(fēng)兒,將學(xué)士們吹到來?”
白居易一瞧見她,便有了幾分喜歡,待聽她這么婉囀的說來,更是舒服,便道:“我是侍郎白居易,這二位是學(xué)士賈浪仙孟浩然。因正值陽春,公衙也沒什么事務(wù),便換了衣服出來閑走走。久慕你的芳名,特來拜望。”
興奴忙說不敢,備了酒菜同飲。推杯換盞間,她嬌笑著左右逢源,一臉崇拜的聽著男人們夸耀自己的文才。她衣袂生香,腮上嫣紅一片,白居易朦朧中只想將她抱在懷里,親上一親。
這般鬧了些時,孟浩然賈浪仙二人推說醉了,邀白居易一同回去。白居易卻不舍得,道:“再坐會子,醉了又怕什么?”
裴興奴是做慣這些事的人,因道:“正喝到高興的時候,兩位學(xué)士怎么舍得掃興,像你這般就叫醉了?原本就應(yīng)當(dāng)一醉方休才罷。”裴媽媽也識得眼色,知道白居易有心,便上來道:“二位學(xué)士醉了便先回去,侍郎且再坐一坐。”
可惜孟浩然不解風(fēng)情,道:“樂天侍郎,今兒且先回去,明兒再來也是一樣。”
白居易兀自道:“平白打擾了一日,怎么就去了?”卻也爭不過他二人,只得一同回去。
興奴自從那回見面,心中喜歡白居易,沒多久便和白居易相情相悅,日日纏綿。
偏憲宗是中興之主,很看不慣白居易每日里的飲酒作樂,談?wù)撛娢模瑢⑺H了去江州做司馬。
兩人凄凄切切的道別,白居易甚是不舍,道:“你等著我,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我必回來的。”
興奴道:“相公,此別之后,妾身再不留人,專等相公早些回來。”
白居易甚是感動,道:“我定不負(fù)你。”
興奴自那日起便懶得梳妝,只是不愿接客,裴媽媽百般勸誘,她只是不聽,裴媽媽無法,便騙她說白居易死了,將她嫁給了江西茶商劉一郎。
那茶商待她甚是情重,她卻只想著白侍郎。二人也就這般過了些時日。
這天她隨著茶商同去了江州,想起這是白侍郎貶謫的地方,她思緒紛亂,看著江水映月,只覺清冷孤寂,因拿出琵琶隨手撥彈些曲子。
偏這天元稹去了江州,白居易給他接風(fēng),兩人喝著酒,說著一別以后,朝中的諸多事務(wù),白居易一生皆不得志,不免喝得多了些。
忽聽得琵琶之聲,隱隱勾動心事,想起了當(dāng)初京城舊好裴興奴。
如此機(jī)緣,竟再得相見,自然都喜極而泣,白居易詩興大發(fā),寫了千古名篇《琵琶行》。裴興奴與白居易二人趁著茶商熟睡,私奔逃走了。
茶商醒來,不見了娘子,自然去告官,這事兒便鬧到了皇上的面前,興奴哭訴著自己與白侍郎兩情相悅,偏媽媽貪錢將自己嫁給了茶商,誰知天可憐見,得再相聚,只請皇上明斷。
皇上甚是明理,把白居易召回朝中做官,將興奴判給了白居易做妾,打了裴媽媽六十杖,將茶商流放了了事。
這本雜劇,有幾支寫得很有味道,單說那一支描述裴白二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道是:
“【金盞兒】一個笑哈哈解愁懷,一個酸溜溜賣詩才。休強(qiáng)波灞陵橋踏雪尋梅客,便是子猷訪戴,敢也凍回來。咱這裏酥烹金盞酒,香揾玉人腮;不強(qiáng)如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風(fēng)塵女子的嬌媚與文人的自視風(fēng)流,都活脫脫落在紙上。
這個故事,有好些地方,是我不能夠理解的。裴興奴起初曾自嘆身世道:“想著這半生花月,知他是幾處樓臺?”想來是極希望從良的,但她和白居易在一處時,只是玩樂,并沒有從良的說法。
后來白居易被貶了,她卻要為白居易守節(jié)。
再爾后她從了良,嫁給茶商為妻,重遇白居易后,竟然私奔,奇在白居易竟會與一個有夫之婦私奔。
而全本最最奇特之處,是皇帝的判決,這顯然是作者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判決。文人心目中,皇帝總是英明的,若皇帝做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自然是因為身邊有奸臣。而他心目中的英明的皇帝,在這個重要的時候,便做出了最符合作者希望的判決。
他暗自幻想著,自己就是那個風(fēng)流多情的白侍郎。
在文人墨客的眼里,風(fēng)塵女子總是會鐘情于他的,因此他寫下了他心目中堅貞的,美麗的裴興奴,她日日辭舊迎新,卻終在那命運(yùn)的一天,遇上了他,鐘情于他,永不相負(fù)。
那個在他與興奴一處纏綿時收他的錢,在他被貶時將興奴嫁了人的裴媽媽,自然是要杖責(zé)的。
而他瞧不起又痛恨的是仗著有錢而搶走了他心上的女人的暴發(fā)戶,于是茶商丟了錢,丟了人,還要被流放。
我忍不住的想,如果興奴沒有嫁人,而是坐在家里等白侍郎,是不是真如他所說,多則一年,少則半載,便能將他等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