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賈南風
- 淺吟低唱如夢令
- 紅樓雅客
- 2349字
- 2012-08-11 00:02:32
在一個大官家里有兩個女兒,姐姐叫南風,妹妹叫阿午。兩姐妹雖是一母同胞,長相脾氣卻是南轅北轍,南風模樣丑陋,但聰敏決斷,阿午容顏如花,又散漫成性。
年年除夕,小孩們都聚到一起胡鬧,隔壁家那個小男孩阿寶,總是歡天喜地的,可也一樣不敢放爆竹,這時就該南風上場了。她總是就那么拿在手里,直到爆竹捻兒燃到盡頭才肯放手,那爆竹簡直就好像在她手里炸開一樣。
南風姐妹倆和阿寶甚是要好,他們隨時越過藩籬,任意出入,不但常常吃在一起,就是在同一張榻上小憩片刻也是常有的事。有時還會互換衣裳,男女互扮,要是阿寶不知道怎么穿上女兒裝束,性急的南風耐不住啰嗦,便會親自下手。那可真是少不更事、兩小無猜的花樣歲月。
時光流轉,肥頭大耳的阿寶竟出落成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郎,阿午也是一日勝一日的嬌媚,只有南風仍是其貌不揚,甚或是因小孩無所謂美丑,待到被身邊少女們一襯,便覺得比之小時更丑了幾分。
可是,自情竇初開,南風就認定了阿寶。在阿寶眼睛里,南風沒看到自己丑,他們青梅竹馬,莫說和詩還是對弈,都是酒逢知己、棋逢對手,明明就是一個鸞鳳和鳴的景象。阿寶媽媽對她向來甚好,有時她甚至會覺得和自己母親相比,阿寶媽媽看她的眼神中還多了幾分憐惜。她系在衣帶上的粉色玉佩就是阿寶媽媽給的,說是年代久遠,不知得了哪位先人的仙氣,頗有靈性,定會保佑于她。
南風只覺她和阿寶的緣分前生已定,卻不知道,這前生注定的緣分,有分有合,“合”是一種緣分,“分”也是一種緣分。
南風還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候,來向阿寶表明自己的情愫,就像一個好樣的莊稼漢,耐心等著莊稼的成熟。
可南風沒有等到她的愛情開花結果。一個花影搖曳、暗香浮動的春夜,比玫瑰花還要嬌艷幾分的阿午緊緊抱住了阿寶。
阿午和阿寶的事情,周圍大人半點沒有發現端倪,但卻沒能瞞住南風多久。南風的傷心是藏在心里的,一點一滴地痛斷了肝腸,但是她卻比從前更加著緊阿午。阿午在花園里游玩,不小心被桃枝劃破了面龐,南風那個急啊,一天不知察看多少遍,親力親為,上藥換藥,她得為阿寶愛惜妹妹那張臉,她得把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完好無損地交給阿寶。
母親給南風安排了一樁顯貴到極點,也荒唐到極點的婚事,那男人是當今太子,也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白癡傻蛋。南風沒說什么,知道說也沒有用,父母待她雖沒有不好,但向來也不怎么憐愛,和待妹妹阿午大不相同,或許是因為自己丑,但既說兒不嫌母丑,如何又有嫌兒丑的父母?
南風嫁入太子府之后,阿寶才讓父母去提親,定下了他和阿午的婚事。南風回娘家的時候再次見到阿寶,不禁哭倒在他懷里,只說朝政難度、心力交瘁,阿寶痛惜萬分,卻不知從何說起,悶了半日,只說自己已改名叫“一癡”,阿寶這小名從此就不要再用了。至于阿寶為何改名,又何以叫“一癡”,南風后來一直也沒有完全想明白。
一癡和阿午的婚事到最后竟然還是落空。只因阿午看上了一個更加英俊瀟灑的少年郎,又因兩人并不十分檢點,很快便傳揚出去,為了家門令譽,父親只好萬般無奈地將阿午匆匆嫁出去完事。
對阿午變心一事,說來一癡也不怎么傷心,甚至有點舒了一口氣的感覺。捫心自問,一癡就沒覺得自己死心塌地地愛過阿午,或者是因為阿午是個香艷女子,而男人對香艷女子的態度總是有些輕慢。一癡向往的婚姻更像和南風的相處,心有靈犀,相敬如賓。只是此時,什么都已經晚了。
老皇帝去了,新皇帝登基,南風成了皇后。人在高處,不甚其寒,更何況還是伴著一個愚頑不通的皇帝。南風提拔了很多人,也殺了很多人,權術計謀歷來血腥,不足為怪。但其中也包括妹妹阿午和妹夫,就任誰也想不明白,南風為何殺阿午——嫉妒?歹毒?統統不是,只因為阿午違背了與一癡的婚約,辜負了而她又是如此珍惜卻不能得到的愛,阿午可以偷取、奪取她之所愛,她愿賭服輸,但不可以踐踏她之所愛。
深宮寂寞,南風常招面首陪伴,引來無數人唾罵,南風也不屑理會,只是這也沒法兒緩解她對一癡的思念。她想召一癡進宮,又不愿眾人視一癡為她眾多面首之一,南風想了個理由——早前從一座王墓中得到的竹簡,皆為極難辨認的蝌蚪文,好在一癡家學淵源,故而可以順理成章地召他進宮整理考訂這批竹簡。可一癡雖然答應,但日期卻被他一推再推,南風只當他猶豫,便也不愿多加勉強。
也是湊巧,那一天,南風驚聞一癡準備凈身,馬上趕去看個究竟。沖進去的時候萬事已備,絕非兒戲。南風怒不可遏,又無計可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一癡身上那種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悲憫,就讓南風深覺無法把握,而此刻,一癡的眼睛,竟比刀手的那把刀,還要絕情。
南風怒問:我又不是召你去做內臣,你這是做什么?
一癡靜靜答道:臣意已決,人生本難兩全。
南風一腳踹到屋角的屏風,想:不如殺了一癡,一了百了?可是她下不了手,殺人于她,突然間成了如此棘手之事。南風突然笑了笑,奪過刀手手里那把刀,輕聲說:“我來”。
眾人雖然意外,但也不敢說什么。而一癡卻不覺什么,南風自小便是這樣不可捉摸、這樣出其不意,更明白她所作何為。哎!今生已矣,來生,來生吧!
南風將刀向前伸去,毫不猶豫,卻又突然調轉刀口,迅猛地在自己手臂上一劃,鮮血立時涌出,左右驚呼起來,南風也不以為意。還沒等周圍的人回過神兒,南風手里的刀已如風般迅疾,劃向了一癡。。。
后面的事情,南風已不再多想,也不敢再看,她的力氣已消失殆盡,如果再不離開,難保自己會不會昏倒在地,或是歇斯底里大發作?她自顧自大步流星地走回宮去,不出聲地說著、怪聲地笑著,說不清是她手臂上流出的血還是懷里這握肉的血,順著她的朝服流下,點點滴滴灑在她走過的路上。滴在路上的血,很快開出一串又一串,散發著異香的、小小的花朵。
一癡在進宮五年后悄悄離世,只留下一幅敘事長卷,畫盡一女子的一生悲歡和身不由己,那女子不甚美貌,眉目間非邪非正。
幾個月后,宮廷劇變,趙王以南風殺太子為由,聚眾反叛,將南風囚禁在金墉城,逼她喝下了金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