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偏殿和外殿之中的夾間，此刻被十二扇玉屏將外界隔絕起來，一扇錦窗，一張軟榻，這小小的空間就變成了我的臥室。屏兒為我搬來了松軟的錦被，倒也舒適。

此時，劉徹正用小挑擺弄燈芯。他的表情溫柔而祥和，柔和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讓我感覺此時的他萬分真實。這個歷史上引起無數后人評說的帝王，這個四歲封王七歲立儲十六歲登基，開創了最鼎盛繁榮的時代的國君，怎會如此真實？不該如此真實。

他輕輕放下小挑，轉過頭來。目光相撞，我窘迫地低下頭。不知怎的，每次他一看我，我就覺得他會看到我的內心。正想著，卻聽見了他得逞式的笑聲。

我有些惱了，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這里來捉弄小宮女。

“別笑了！”

笑聲戛然而止。

我這才醒過來，我面前坐著的不是普通百姓，是皇上！更可怕的是，他還是歷史上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漢武帝！

我剛要開口，就聽見他小聲地低語：

“對不起......”

我愕然。他說什么？

對不起！

他的頭微微低垂著，雙肩聳動著，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帝王術里，帝王是不能輕易向別人道歉的，因為帝王無錯。若是道歉，也只能向先皇托孤的顧命大臣道歉，而他——劉徹，卻為了一件瑣事而向一個身份低微的家人子道歉。

“知道么，朕一直很孤獨。”他平靜地說：“朕的母親是一個普通的妃子，父皇在世時，最受寵的栗姬。薄皇后無子，栗姬的兒子劉榮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太子。從小，母親就告訴朕和平陽，要忍。栗姬母子在宮中橫行霸道，很多妃子，剛剛懷孕就死了?？尚Φ氖牵蠹叶贾朗钦l做的，卻無人敢問津。朕一直忍一直忍，直到見到阿嬌。我看見她被劉榮推到在地，朕就知道朕不必再忍了。朕整天和阿嬌黏在一起，她想要的，朕拼命為她拿到。就在我們定親的那天，父皇宣布廢太子，立朕為儲君，朕覺得朕贏了，朕得到了一切！”

他長嘆一聲，抬起頭看向遠方。

“可是真的贏了么？父皇駕崩的那年朕十六歲，皇祖母以朕年幼為由收走了虎符。內憂外患的局面在朕面前展開！外，匈奴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個帝國，邊關接連受損。內，臨江王劉榮在朝中也有一股不小的勢力，皇祖母手握兵權，朕有時候覺得就像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

他猛地站起來，瘋了一樣的打掉了所有的燭臺，頓時，一片黑暗。

“要你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摸索著扶起一張被他掀翻的案幾，就地坐下來。我沒有點蠟燭，因為人在黑暗中也許更為真實。

“皇上，你這樣怨天尤人，能解決什么呢？”

他似乎安靜下來?！罢f下去。”

“太皇太后手握兵權，皇上就是再心急也無用，不如坐觀其變。尋得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謀計劃。至于匈奴，奴婢覺得等皇上兵權在手時，自可廣納賢士，調兵遣將，攻其不備。”

他點點頭：“說的對，我要等！”

此時是武帝建元元年，如果沒記錯，建元六年太皇太后就會病死。

到那時，就是神仙也攔不住他的宏圖大業了！

回過神來，卻看見劉徹正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