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家堡到京城有三條路可選，陸路官道，陸路小道，水路大道。

算起來最近的距離當然是走水路最快，月余的路程即可到達京城。

我果斷地選擇走水路大道。

結交三兩個好友，弄一葉扁舟游蕩江湖，曾經不可能的幻想如今能夠有機會變成現實，私心很重的我何樂而不為呢。

賣了馬車買了艘楚留香式的家用生活船，雇了一個船夫兩個煮飯洗衣的婆子，我們七個人就上路了。

對，是七個人沒錯。

殷桐在前一個路口追上了我們。

雖然比我預想的要多花了些時間，但幸運的是他只受到一些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

看來商艷棠中魔的程度還在可以控制的范圍，剩下的傷腦筋事情就交給萬能的哥哥大人去辦吧。

我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盡情自由地在江湖暢游，最好能狠狠地大鬧一場，鬧到風云變色天地驚變最好。

否則……

否則，我這滿心的委屈和憤怒要怎么才能忘卻舒解呢？



沒有人真的可以把受到的一連串恥辱當做從沒發生過。

我恨蕭芳塵，恨他那夜設計迫我與他合作。

我恨韓曦為，恨他拒絕了我為他采摘的白蓮。

我恨殷桐，恨他辜負了我穿越東宸后第一次交付的信任。

我恨那些隨意安排我的生死的人，包括冥冥中在暗地里窺世玩轉人生的所謂的那些神。

我恨他們錯待了我后又以各種面目出現在我周圍，將他們手中握有的世界一一推到我面前供我任意揮霍。

那些溫柔的補償想要挽回的是什么，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挽回了？呵呵，他們錯了，錯了，一開始錯了，就永遠不會對，碎了的鏡子怎么可能拼回原來的模樣。

天下哪有那么多來得及的補償供他們做補償！

如果今天站在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原本這個世界里的那個韓蘿香，她這十七年死也死了無數次了，還談什么補償？難道她的命就不是命，就該任由他們肆意踐踏么？！

我的心里充滿了各種怨念，像被什么惡心的東西撐破了腸肚一般的難以忍受，很想用力放聲嘶喊，很想用力指天怒罵詛咒。

什么宿命，什么命定，什么安排，什么因果，蕭芳塵也好，韓曦為也好，殷桐也好，都去死，去死，統統去死！

如果不趕快離開那些人，我怕自己真的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呵呵，人的內心原本就如此丑陋不是嗎。



立在船頭，我轉身看向站在我身后面無表情的殷桐。

我幽幽嘆氣，“你有機會離開我，為什么要追上來？”

殷桐垂眸不語。

我笑了，問他，“是蕭芳塵的命令，還是韓曦為的命令？他們讓你來保護我，還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

殷桐握刀的手一緊，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小姐……”他嗓音嘶啞，仿佛承受了超過他承受力的疼痛。

我漠然看他。

“殷桐，你向我下跪結立誓約時，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他白了臉。

“屬下……”他顫著聲音，朝我曲膝一跪，慢慢垂下了黑色的頭顱，澀然道：“屬下記得。”

我當然知道他記得。



——殷桐……你想清楚了嗎？我是一個接受能力很強但思想很傳統的人，受的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觀念，你今天這一跪，我受了禮，旁邊還有一個見證人，算是就訂下了真正的主仆契約，從此我是主，你為仆，此生此世你我兩人的關系在我的腦中、心中就烙下了痕跡，不死不變。殷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

我居高俯視他微顫的肩頭，口吻帶著一種不確定的飄忽，眸色轉得深沉，嘴角輕輕扯開冷笑。

“殷桐，我討厭被背叛。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殷桐，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可以選擇逃離，從此逃離我的身邊我的世界，我們互不相欠。

算是我對這里的自己第一次付出真心的額外饋贈。

這樣的機會以后再不會有了。

走，還是留，殷桐，你沒有第三個選擇，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