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那個下著大雪的冬天，滿大街的音響店都放著任賢齊的“心太軟”，這首紅遍大街小巷的歌，離別那天的咖啡廳里放得就是這首歌。

任賢齊深情地唱著：“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你無怨無悔地愛著那個人，我知道你根本沒那么堅強。”

紀楠永遠忘不了那個少女蒼白而冷漠的臉，就像她忘不了那首歌，還有她天鵝翅羽一樣濃密蔭翳的睫毛，以及眼底微微的碎光。她說：“紀楠，我要走了不再回來了。”

紀楠最好的朋友是夏涼。夏涼，當她讀這個名字的時候，舌頭會得變得敏感而易痛。

夏涼，她在一出場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她漂亮卻也高傲，她說話的語氣犀利，跟人對峙時身體就像一張拉滿了的弓，隨時都要射出利箭，她走路的方式很霸道，好似一只驕傲的孔雀。

同樣因為她這樣的性格曾遭受到全班女生的排擠，也許是因為她太過鋒芒畢勝，也許是因為她太過優秀，也許是因為她很漂亮，總之會有很多的理由。

紀楠曾經也不喜歡她，她太過自負又不好相處雖然與她是前后座位，但一個學期下來連十句話都沒有說上，她從不與人打招呼我行我素就連老師都不放在眼里，很不討人喜歡，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有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生喜歡她給她送情書，即使遭到拒絕也樂此不疲。

但也是這樣的女生，會在校運動會上折返方向放棄本該得到的第一名拉起不小心跌倒在地的紀楠。

那一刻，烈日下的操場，被太陽炙烤得發燙的塑膠場地，伸出手還能從五指間漏出的陽光，紀楠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臉，明媚而動人比往常的任何時刻都要真實，從那一天開始紀楠決定她將會是她最好的朋友。

“夏涼，吃餅干。”

還沒等夏涼反應過來，手里就被塞進了一塊餅干，紀楠鼓著嘴口齒不清地對她說：“這是我媽她自己親手做的，她非要讓我帶到學校來說怕我肚子餓，我媽真的是……反正我也吃不掉你嘗嘗看很好吃的。”

夏涼點點頭，餅干入口即化，有淡淡的奶油味道甜而不膩，“真的很好吃。”

“那下次讓我媽幫我多做些，我們一起吃，”

“嗯。”夏涼點點頭默默地盯著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餅干沉默了良久。

高三那年紀楠愛上了一個男孩，她始終想不起那一天的天氣，只是記住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英俊的臉。棕褐色的短發，兩邊的鬢角將臉廓帶出些許硬朗的意味，五官卻又呈著柔軟的線條，他叫蔣夏末，是高三新轉來的插班生。

那是一個尋常的上午，新開學的第一天，在結束了每周一例行的晨會之后，紀楠和夏涼隨著四散的人流回到了班級。在班級里，早點回來的人有的在整理第一節課要用的書本，有的正忙著借作業來抄，有的也在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說笑，那邊的同學不知說了句什么，夏涼突然回過頭來說“紀楠，聽說今天有新同學要轉過來哎。”

紀楠理著課本看了夏涼一眼，突然覺得很奇怪夏涼從來不會關心這些事啊，“是吧，不知道哎。”

“隨便吧!反正誰來都一樣。”

“那倒也是。”

在這個秋日的早晨里，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常而隨意，直到五分鐘后班主任推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一瞬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如果非要去這么形容當時的氣氛的話確實有些夸張，但事實是，當班主任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的時候班上還有些吵鬧的人慢慢地靜了下來，目光漸漸聚集到那個從末見過的陌生臉孔上。那個時候的紀楠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直到很久久以后，她才突然知道，原來那種感覺就是一見鐘情。

果不其然，班主任在大家都靜下來之后，在講臺上說了一句，“讓我來介紹一下我們班的新同學……”站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男生越過臺階在講臺上拿過一支粉筆，然后在黑板上寫下了三個字。

蔣夏末。

好久好久，班里都沒有一絲聲音。

漸漸地，班級里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氣氛也逐漸躁動起來，有幾個大膽的女生甚至說：“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話，聽的一群男生哄堂大笑。

之后的氛圍就變得異常活躍了，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這個新同學身上，但班主任好像并不是很滿意這樣的情況，必竟她是個保守的老婦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好了，蔣夏末，你選個位置吧。”

講臺上的男生點點頭，他一步步向紀楠坐的方向走去，正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去紀楠的身上時，他卻選擇在夏涼的旁邊坐下，夏涼愣了一會然后受寵若驚地對他笑笑。

“切……。”幾個在看好戲的女生看到蔣夏末在夏涼的位置旁坐下后也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就說嘛，除了夏涼還會有誰呢？”

“唉，沒戲了。”

坐在紀楠后邊的陸綺捅了捅紀楠的背，“你還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紀楠無所謂地回答，可是心里就像是被倒進各種顏色的染料，攪拌著，最終變成了漆黑混沌的一片。

下課后，紀楠神神秘秘地被夏涼拉到一邊。

“紀楠，我想我喜歡上他了。”

“不會吧？”紀楠睜大了眼睛一臉得無可置信。

“一見鐘情啦！哎喲，跟你講你也不懂，你可以幫我嗎？”

“幫你什么？”

“幫我打聽他的消息。”

夏涼搖晃著紀楠的手撒嬌地說：“紀楠，你就當幫幫我嘛，我第一次決定用心喜歡一個人你幫我嘛。”

紀楠被她搖得受不了，連忙舉手投降，“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幫你啦。”

夏涼滿心歡喜地把頭轉向蔣夏末坐著的位置。紀楠心中慢慢有酸澀的泡泡不停地往外冒出來，像一張巨大的網無形地把她網在里面無法自拔。

但有一點讓所有人都始料末及的是自從蔣夏末轉來后，班級門口路過的人明顯比以往多了很多，隔壁班的低年級的女生們每節下課都要有事沒事地來我們班門口駐足一會，有些瘋狂的女生還會劫住他問一些有的沒的。

有時候紀楠會忍不住和夏涼抱怨這事情的難度，但她從來都一笑置之，“紀楠，我相信你。”

紀楠想盡一切辦法打聽，于是經過幾周的觀察，終于知道原來他喜歡喝罐裝的可樂，有幾雙限量版的耐克球鞋，每天放學都要和同學打一會兒籃球，每天的第二節下課都會去學校的小賣部，他的數學很好語文一般曾經是中考的理科狀元，父母都是外交官等等……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次在跟蹤他的時候被他發現了。他轉過頭來手里還拿著一罐可樂，紀楠假裝不在意地走路，沒想到等她經過他身旁的時候，他猝不及防地攔住了她，“同學，你跟了我好幾周了吧！可千萬不要跟我說是路過喲。”

“嘿嘿嘿。”紀楠笑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突然之間靈機一動，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你的鞋帶掉了。”

他忽然笑起來頰邊有兩個小酒窩，紀楠干笑二聲，他拍拍她的肩膀，“謝謝，不過”，他頓了頓“你這個借口有人用過了。”

紀楠一愣臉馬上紅了起來，于是他說“下次搭訕用個新鮮點的借口吧！”然后便扔下她走了，那背影叫一瀟灑、

從那次以后紀楠每次在班級里看到他對著自己笑，都會覺得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

而當紀楠真正發現蔣夏末和夏涼在一起的時候是在有一天不經意間路過學校的小花園，那時候夏涼歡快地挽著蔣夏末的手和他有說有笑，那樣美的年紀那樣賞心悅目的兩個人，連兩旁的花都開得正是燦爛，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里仿佛有個什么東西在慢慢地壞掉，就像被一千把尖刀戳進身體里，而且刀刀都刺在心窩里。

直到后來的某一天，她才開始明白這世界上有三樣東西永遠無法掩飾，咳嗽，貧窮，愛。

越想掩飾，越欲蓋迷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