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野姑娘巧遇謙謙君子
黎庶平和羅燕飛被帶去“過堂”。
蒙眼的黑布被解開。首先看到的是天上掛著一輪紅日，發出刺目的光芒。他不得不耷拉下眼睛，瞪著周圍的一切。
這的確是一座不大的古城，城墻是泥土夯筑，高約9米，寬約5米，城內有些臨時建筑物。城外烽燧、箭臺、了望臺連綿數里，依稀可辨。
黎庶平一眼就看出這城是一處重要的遺址，興許歷史悠久到5千年。可如今成了強人出沒的場所。
土臺上站著他們的“大王”，光頭，農人打扮，象個胖大和尚。數十帶刀的嘍羅分站兩旁。
看樣子這里不是匪窟，“大王”借作臨時“法庭”和“刑場”。
“大王”并不威嚴，瞧了他倆一眼，平靜地問：“二位真是馬長官的人？”羅燕飛失于算計，搶著回答：“我們是馬長官的屬下。”她得意地拍拍腰間的空槍套。
“是真的嗎？”
“是真的。”
她想，亮出馬長官會嚇酥小小蟊賊的骨頭。
“大王”揮揮手，簡單地吐出兩個字：“砍了!”
于是上來4個弟兄將他倆推下去。
這是世界上最快速度的審問和判決。
羅燕飛哪里曉得：強人中大多是“官逼民反”。他們和官家勢不兩立。
眼見兩顆人頭要落地，“大王”身后卻轉出一個女子，舉手高喊“刀下留人!”那女子對“大王”說：“爹，你殺人也得問個仔細呀!我看立在右邊那個人象個讀書人，馬長官可沒這號部下。”于是他倆又被押了回來。
黎庶平驚魂甫定，端詳那救命的女子，形象不凡，不愧是“大王”的“公主”。一頭青絲披在肩上，額頭勒著火紅三角巾，金線繡著古樸的云形圖案，正中墜著紡槌形紅瑪瑙。繡花襖羊皮鑲邊，腰上別著一把小巧的手槍。馬靴包金飾銀，十分豪華。面龐黑紅，眼特大，目光火辣辣的。五官說不上美，但耐看。他知道那女子可左右局面，救命的希望全在她那里。
“那位先生，”她對黎庶平說，“你也是馬長官的人嗎？當什么官？咋沒槍呢？”黎庶平斟酌詞兒，靜下心，從容回答道：“小姐，我不是馬長官的人。我來自北平，是個教書先生。”
那女子點點頭：“他呢？”
“他其實也不是馬長官的人。”黎庶平撒了一個謊，“他叫羅燕飛，是我在北平請的保鏢。聽人說甘肅是馬長官的天下，所以我們打了他的旗號。”
那女子走下臺階，在黎庶平胸前沖了一拳，黎庶平倒地。又當胸砸了羅燕飛一拳，覺得軟軟的，力量被化解開。又連沖數拳，羅燕飛立著紋絲不動。
弟兄們把目光落到羅燕飛身上。
那女子拍拍羅燕飛的肩，說：“唔，你或許是個好保鏢!”又走到黎庶平面前，用指頭彈他胸脯，“你大概真是個讀書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庶平。”
“黎庶平？”那女子揚了揚眉毛，“你真是北平來的黎庶平？”
“是的。”
黎庶平知道已化險為夷，大膽打量那女子，問道：“請問小姐芳名？”
“我叫杜蘭。”
黎庶平搶前一步，驚喜地說：“啊——你是杜蘭小姐？你就是在我父親書信后批字的杜蘭小姐？”忙從內衣兜內掏出那封遲到的家書。
杜蘭接過看了一眼，回頭對“大王”說：“爹，他是黎教授的兒子。”
“大王”瞇著眼“嗬嗬”直笑：“啊，對不起，黎先生!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不認自家人。”
羅燕飛抹把頭上的冷汗，長長舒了口氣。
“杜老伯，您認識我父親？”黎庶平興奮地問。
“認識。認識。洋鬼子來敦煌盜寶，就是他當內線，我們敦煌百姓組織護寶隊，將他們趕走。你爸爸是好樣的!”
“我爸爸他……”
“后來他要去塔克拉瑪干，我送了他幾頭駱駝。以后就失去了聯系。”
杜蘭將信還給黎庶平，告訴說：“那年，我們劫了官家的不義之財，粗心殺了一個郵差，一皮袋信件扔在庫里，去年搬家清理物資時翻到了那封信。于是我托人送到迪化郵局寄走。真對不起你。”
“大王”打個手勢，帶著弟兄們呼嘯而去。杜蘭和另一個女子留下來，那女子是古代番邦女子的裝束，只是在挎刀的地方換成了一支手槍。
杜蘭介紹說：“這是我的妹子杜英。”
杜英向羅燕飛投去一個媚眼。
“上馬吧!”杜蘭在空中揮了下馬鞭，“去安西城給二位設宴壓驚。”
于是4人上馬。杜蘭和黎庶平，杜英和羅燕飛捉對并轡。鞭子一響，四匹馬撒蹄奔跑，激起一路煙塵。杜蘭情緒很好，見空中有鳥飛過，在不到03秒的時間拔槍對空射擊，隨著槍聲那鳥跌落下來。好槍法!“黎先生，本姑娘這一手咋樣？”黎庶平怕從馬上顛下來，沒有言語。耳邊“呼”地一響，身后卻多了一個人，原來杜蘭已由自己的座騎騰身一躍，穩穩落在黎庶平騎的白馬上。左手伸出勾住他的腰，右手用槍口杵他大腿，得意地大笑，說：“書呆子，我問你嘞!本姑娘的槍法咋樣？”
“好，好!”黎庶平讀過不少舊小說，對杜蘭這類強盜女子的個性不覺奇怪。守禮法、溫情脈脈的女子不可能干殺人越貨的勾當。再說，不是她，連“遲到的家書”也收不到；不是她，他和羅燕飛早已身首異處。
“你真是個斯文人。我爸爸一定會喜歡上你。”
黎庶平偏過頭，說：“是么？杜老伯有這么兩個好女兒，真是福份。”
在這當兒，杜蘭趁勢抱住黎庶平的頭親了一口。
騎在棗紅馬上的羅燕飛可氣壞了。她恨那義氣、細氣、灑脫而又剽悍、放蕩的女強盜，恨她當“第三者”，侵犯了她的“專利”。她習慣地去摸槍，可槍已被人摘走，落在“大王”手里。她沒料到杜英也按捺不住躍了過來，和她共騎一馬。這女子更出格，竟雙手從腋下伸出，十指相勾，緊箍住她的前胸。羅燕飛怕露了餡，忙用右手觸碰杜英的內胯、臀部，扮成登徒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她逗弄得杜英在馬上咯咯直笑。
黎庶平生在書香門第，一貫受的是正統教育，無論對事業還是對婚姻都有很強的責任感。但此次西行卻遇上了兩個不知貞操為何物的女子。
得轉移杜蘭的注意力，他想。
于是和她談那遺址。她告訴說，那城名苦峪城，就是古人稱的鎖陽城。
“你讀過薛仁貴征西么？”杜蘭問。
“讀過。”
“聽老人講古，說薛仁貴帶兵駐在這里，被哈密國元帥蘇金同大軍圍困，糧盡援絕，幸好發現這里的鎖陽能吃，于是命令士兵掘鎖陽，堅持到援軍趕到，解了圍。”
“所以叫鎖陽城。”
“有意思么？”
“有意思。”
在他倆后面的棗紅馬上，杜英正同羅燕飛卿卿我我，那女子不辨雌雄，和她說著情話：“燕飛，你長得可真英俊!就留在安西，好么？”
“留下干什么？”
“留下當我的‘壓寨丈夫’呀!瞧著吧，姐姐會代替你做黎先生的保鏢。多個你會礙她的手腳。”
羅燕飛在心里說：“啊!這事麻煩了。”
那一餐飯羅燕飛食而不知其味。但黎庶平興致很高，和杜蘭談得投機。
8斬不斷的情絲
還是那窩囊的小店。
還是那雙蛇眼的店主。
還是那一方通鋪。
“夫子，”羅燕飛一到晚上便時時記著自己是個女人，她在黎庶平耳邊悄聲軟語，“你沒看出，那個女強盜……”
“不!應尊稱她杜蘭小姐。”
“好吧，你稱她杜蘭小姐。我看她對你很有些意思，怕是想逼你落草當‘壓寨丈夫’吧!”“我也看出這點。”
“你對她還挺親熱。比對我強多了。”
“你吃醋了，羅艷!”他叫她芳名，“我不會娶你，也不會娶她。我感激她，也想得到她的幫助。”
“感激什么？”羅燕飛氣沖沖地說，“差點砍下我倆的腦袋!有槍在手我不會叫她多活一個時辰。”
“那是由于誤會。你也別太狠了!”
黎庶平覺得她的兇狠是由于女人的嫉妒心所至。他見她不言語，又勸道：“你大概是在官府長大的女子，學身武藝又為官府做事，你不懂他們。他們被官家剝奪得太多了。杜蘭說她家10口人有7口死在馬長官手里，所以和馬長官不共戴天。對愛情也是無遮無攔的，很真誠。”
“那你娶她好了!”
黎庶平在黑暗中發笑，說：“我倒擔心你呢!兩姊妹已達成默契，杜蘭屬意于我，杜英非你不嫁。誰叫你那么英俊呢!到那時雌兒當新郎，入洞房，看小姐你咋交代？”
“好辦!”羅燕飛也咯咯直笑，“我學你的招數，到時謊稱自己不是真正的男人，不具備男性功能，我不信她臉皮會厚到剝光我的衣服拉我去示眾。”
“你放心吧，小姐!我會說服杜蘭放我們走的。”
次日，是杜英的鞭子噼啪聲將他倆驚醒。二人忙起床洗漱，用罷早飯，一行四人騎馬去敦煌。
杜蘭和黎庶平并轡而行。
“黎先生，”杜蘭在馬上遞過一個紙包，“我有個小小的禮物送你。”
“謝謝!”
黎庶平接過紙包，份量挺沉，展開一看，是個龜茲舞蹈少女的塑像，玉石雕成，那女子體態輕盈，舞姿優美，線條流暢，上身半裸，大概是唐代文物。“喜歡么？”杜蘭問。
“喜歡。很有價值。”
“原先并不好看，我磨了磨，又著了色。”
黎庶平笑著說：“小姐，文物可不能加工潤色，原裝貨才有價值。你呀，多此一舉!”
“我不懂呀。”杜蘭嗔怪道。
這時，杜英也在向她心目中的“情人”大獻殷勤，指著手中的維吾爾刀鞘說個沒完沒了。那刀鞘圖案繁復，工藝精湛，刀柄上鑲著亮晶晶的寶石。杜蘭只字不提歸還羅燕飛的手槍，羅燕飛正愁手無寸鐵，對這禮物自然高興領受。幾句情話逗得杜英恨不得馬背上就做夫妻。
黎庶平借題發揮，對杜蘭說：“小姐，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地下埋著的文物好比青春少女，身價高得了不得。一旦不慎被別個男人‘加了工’，失去貞操，那就跌了身價，是不好尋婆家的。”
“啪!”杜蘭在黎庶平頭上甩個響鞭，“先生，你也粗魯得很!”
“是么？”黎庶平往后指指，“瞧你妹妹，正打我保鏢的主意呢!內地婚俗麻煩呢!納采、問名、納吉、納幣、請期、親迎，一個步驟也不能缺。婚禮的手續也很麻煩。二位小姐若屬意于我倆，還是別急，慢慢來嘛!有情人終成眷屬。”
杜蘭臉有些發燒。野姑娘遇謙謙君子，不得不收斂收斂。
“黎先生，”杜蘭不悅，催馬上前，“你可真會說話。”她狠狠瞪他一眼。
黎庶平估計自己的話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他怕杜蘭太難堪，又玩笑道：“小姐放心，我和羅燕飛去西天取回了真經，便馬上還俗。”
杜蘭的自尊心受了傷害，兜轉馬，狠抽黎庶平和羅燕飛的坐騎，馬受驚奔跑起來，杜蘭大聲說：“你倆滾吧!明天必須離開安西!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杜英不知姐姐咋的，氣得嘴臉烏青。她戀戀不舍，被姐姐狠狠剜了一眼。于是，兩騎向西，兩騎向東，分道揚鑣。
黎庶平和羅燕飛在敦煌劃了個道便匆匆返回安西。二人惴惴不安，回到小店，店主的蛇眼陰森森的，不懷好意。羅燕飛埋怨道：“夫子，你對杜蘭小姐都說了些啥呀？”
“都是你喜歡聽、她不太喜歡聽的話。”
“是不是太過份了？”
“也許。”
黎庶平的情緒降到了最低點。杜蘭會不會因他有恩不報而實行報復呢？會歸還羅燕飛的手槍么？……提供幫助一事顯然沒門了。
次日早晨，一個白胡子老人進了小店，他肩上背著關內人愛用的褡褳，里面裝著出門常用之物。老人約60年紀，身板硬朗。進門就說：“黎先生，杜蘭派我引你們去葡萄溝。她送你們兩峰駱駝，還有糧食、羊肉和三條水袋。我叫尼牙孜。”
黎庶平一時感動得不知說啥好。忙問：“杜蘭小姐呢？她不來送送我們？”
“先生，小姐病了。”
“病了？怎么會病呢？”
“是呀，小姐是從不害病的。可我今早見她臉色很不好，連眼眶也大了。”羅燕飛撇撇嘴：“八成是相思病。”
“誰猜得著呢？小姐想嫁個讀書人，可這地方的讀書人大半做了和尚。小姐最近象著魔一樣!”
“尼牙孜大叔，”羅燕飛改了話題，問道，“杜蘭小姐沒提槍的事？”
“唔呀呀，我忘性真大!”尼牙孜從褡褳里摸出一把手槍和幾盒子彈遞給黎庶平，又摸出一把帶鞘的小刀遞給他，“杜蘭小姐說，手槍還給羅先生，小刀送給黎先生。”
“啥時才能再見到杜蘭小姐呢？”黎庶平心里惦記著她。
9葡萄溝開了殺戒
尼牙孜老人趕了40年駱駝，長年在玉門關和迪化之間奔波。
父親在信中叫他去葡萄溝尋艾買提大叔，并說有重要物件托他轉交。
葡萄溝在XJ吐魯番盆地東北部火焰山中。那條溝長約8公里，寬約半公里。此地盛產葡萄，品質優良，譽滿中外。三國時魏文帝曹丕曾手書詔令贊揚。尼牙孜老人對那一帶很熟悉。
進入吐魯番盆地，便見一高約四五百米的大山，綿延百余里，似一條赤色巨龍橫臥大戈壁之上。陽光之下，酷似火焰騰躍。
“這是克孜勤格塔山，就是火焰山。”尼牙孜是個好導游，耐心作介紹，“唐僧師徒四人經過這里多虧孫悟空三借芭蕉扇呢。”
“真是大自然奇觀!”黎庶平頓感渾身燥熱，他望了羅燕飛一眼，感慨道，“人一生啦，應當到處走走，欣賞大自然奇觀，何必劍拔弩張、相互殺戮呢!”羅燕飛不敢對望他，向尼牙孜說：“上面很熱么？”
“那還用說!夏天能烤熟雞蛋。”
黎庶平指著橫貫火焰山的林蔭峽谷問道：“那是葡萄溝吧？”
老人點點頭。
黎庶平迫不及待地催馬前進。進得溝來，但見溝里綠蔭濃重，泉水淙淙。此時正值葡萄成熟季節，串串葡萄，香氣四溢，晶瑩滴翠。誰會想到在這寸草不生、火云滿天的火焰山中會有如此景觀？黎庶平簡直想不到更好的贊嘆詞語，連叫三聲：“奇!奇!奇!”
天色已晚，無暇賞景，忙沿路打聽，尋找艾買提大叔的家。
艾買提住在葡萄溝垴垴上。兩間平頂房，破敗不堪。院壩扔有陶器碎片，一件撕爛的花裙子，一灘血跡，順一串血點看去，幾十步遠的地方有條麻狗在血泊中作垂死掙扎，兩眼流著淚，可憐巴巴地望著尼牙孜大叔。
“出了啥事？”羅燕飛解開槍套，手摸著槍柄，寸步不離黎庶平左右。
屋內有老人呻吟。
羅燕飛提槍在手，側著身子推開門，一步躍進屋內，分開雙腿，微弓身子，雙手握槍，保險栓已打開，食指勾在扳機上，只要一發現可疑之人，可在01秒的瞬間吐出火舌。她的精明干練給黎庶平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夠得上一個優秀保鏢，看來韓團長和王先生的幫助是十分的誠心誠意。
屋內一覽無余。象剛抄過家，地上雜物狼藉。床上躺著一個老人，掙扎著身子，指著羅燕飛大罵：“強盜!該死的強盜!還我的女兒!強盜!”
老人氣喘吁吁。
黎庶平忙上前答話：“我是黎庶平，黎教授的兒子，你是艾買提大叔吧？”三人站在離艾買提五步遠的地方。
老人昏濁的目光在三人臉上反復端詳。看樣子不是搶走他女兒的那一伙人。他止息了憤怒，望著黎庶平說：“你是黎教授的兒子？”
“我是。”
“打哪來？”
“北平。”
“去哪？”
“塔克拉瑪干。”
羅燕飛把槍插回槍套，背靠門右首站著，眼四處掃瞄，耳朵聆聽著外面的動靜。
“孩子，”艾買提大叔向黎庶平招招手，“你過來!到大叔身邊來!”
黎庶平見大叔對自己表示了信任，便走到床邊。
“是家父在信中告訴我來葡萄溝找您老人家的。”黎庶平說。
“孩子，將褲管捋起來。”
黎庶平不知老人想干啥，順從地捋起褲。老人伸出枯瘦的右手搬弄他的小腿，發現小腿內側有銅錢大一塊紅痣。驗明了正身，老人高興地說：“你果然是黎教授的兒子!你來遲了，孩子!”
“那封信遲了6年才收到，”黎庶平解釋說。
“孩子，我給你爸當向導，闖塔克拉瑪干。他從地下挖了不少文物，裝了滿滿8只柳條筐。可誰曉得在魔鬼城遇上了外國強盜，他們不僅要搶走文物，還逼你爸給他們做事。
“晚上，你爸悄悄對我說：‘艾買提大哥，你是塔克拉瑪干的活地圖，你不能死，要活下去。而我死了，還有我的兒子，要他踏著我的足跡前進。往后的事拜托了。’于是他便對強盜說：我可以留下給你們做事，但得放了他父女倆。那次我帶著我的女兒阿依古麗，那年她才14歲，我要她操練成為一個好向導。我猜中了你爸的心思，他想用刀扎穿所有的水囊，把水放掉。沒有水就活不下去，他要和洋人同歸于盡。”黎庶平很難過。爸爸是活活渴死在魔鬼城的。死得悲壯。為了祖國的瑰寶不被劫走，和洋人同歸于盡。“我和我的女兒…”老人喉哽聲阻，拍床慟哭，“我的好女兒……阿依古麗……”
黎庶平想到眼前發生的事，擔心地問道：“大叔，阿依古麗她？”
“她被人綁走了!綁走了!……苦命的阿依古麗……”
就在兩個小時前，一伙不知來歷的強盜逼艾買提父女給他們帶路去塔克拉瑪干盜寶。聽口音那伙人來自伊犁。艾買提嚴辭拒絕，他們便進門又抄又砸，然后綁架父女倆，見艾買提正患骨癌，下肢已癱瘓，便扔下他，架走了阿依古麗。
“大叔，我們一定要找回您的阿依古麗，他們會走哪里？”
“只有一條路，向南，向南，經和碩、庫爾勒，過孔雀河，沿塔里木河到若羌，再……”
老人的話被打斷了。羅燕飛叫聲：“有人!”
黎庶平出門一瞧，門外20步外果然立著一胖兩瘦三個人。胖子居中，個頭高大，體重足有400斤以上，一臉卷曲的胡須，袒露的胸脯上生滿黑毛，胡亂穿著一領白色袍褂，遠看去象頭北極熊。這頭北極熊已武裝到了牙齒，腰上插著幾口飛刀，手上拎著鋸了半截的卡賓槍。
兩瘦子沒槍，但各挎一口2尺長的鋼刀。
羅燕飛怕黎庶平吃虧，將他擋在身后，和北極熊答話。她將手槍插入槍套，但沒扣上蓋子。
“關內來的客人，”北極熊說，“由哪里來滾回哪里去!”
“朋友，那為什么？”羅燕飛說。
“你讓開!我要和關內來的黎先生說話。”
北極熊大步上前動手拉擋在羅燕飛身后的黎庶平。
他咋曉得我是關內來的黎先生呢？黎庶平心想。
北極熊抓住了羅燕飛肩胛，五指狠捏，想施展神力教訓教訓黎庶平的這個保鏢。相比之下，羅燕飛在他面前簡直象個小孩。
羅燕飛伸手薅了北極熊一把胸毛，用嘴吹散。北極熊惱了，伸出蒲扇大的巴掌狠拍羅燕飛頭頂。她機靈閃過，飛起一腳，踢中北極熊襠部。
北極熊疼得眼前金星直冒，知道今日遇上了強手，于是捂住襠部倒退10余步，突然抄起半截卡賓槍，轉身就要掃射。
但羅燕飛是優秀的快槍手，由拔槍到射擊不超過0.2秒。一粒子彈打穿北極熊的右手，彈頭“咝——”地鉆入富有脂肪的腹部。
兩瘦子被鎮住了，不敢動彈。
羅燕飛含笑上前拾起卡賓槍，卸了槍栓，用手槍杵著北極熊的腰，厲聲問道：“說!你是誰派來的？”
羅燕飛在回頭一顧的瞬間發現平頂房上有人舉槍射擊。她一掌推開黎庶平，就地一個滾翻，一粒子彈“嗖——”地鉆入地里。“好險!”黎庶平心怦怦直跳。羅燕飛半蹲在地上，向平頂房上那人射擊。連發三槍，那人被打得彈起來，然后重重摔下房來。
一胖二瘦見有機可乘，呀呀怪叫，成三面圍住羅燕飛，揮刀亂砍。羅燕飛“唰——”地一頭竄起，跳出圈外，“啪!啪!啪!”三槍撂倒一胖二瘦。
好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斗!羅燕飛離蘭州月余還是第一次大顯身手!
“說!你的頭子是誰？”羅燕飛用槍杵著北極熊的傷口，給他制造痛苦。
北極熊口里吐出“阿古柏”三字，便脖子一折，一命嗚呼。
這時黎庶平和尼牙孜已進了屋，圍著艾買提千呼萬喚。老人胸口上插著一把飛刀。刀從何處來？黎庶平抬頭一瞧：房頂被人掀開一尺見方的洞。肯定是房頂那人殺害了艾買提。
老人口中鮮血一股一股往外涌。瞪大眼望著黎庶平，用手指著右側的墻，啥話沒說就咽了氣黎庶平將老人安埋后便去尋那墻里的秘密。
墻體有塊土坯是活動的。黎庶平取下那塊土坯，便發現了一個紅布包，內里包著一塊懷表。
他記得爸爸一直用的是這塊表。
秘密在哪里？黎庶平打開表蓋，在保護機芯的金屬內蓋上鐫著一幅地圖，鐵畫銀鉤甚為清晰。一眼就可看出，這是一幅塔克拉瑪干重要遺址位置示意圖。但只標到克里雅河為止。
黎庶平合上表蓋，握在手心，熱淚奪眶而出。
這幅地圖是爸爸用生命換來的。這是無聲的召喚。
羅燕飛緊張的叫喊打斷他的思緒。原來4具強盜的尸體卻只有了3具。房頂那人已帶著槍傷逃走，在落地的地方留下點點殷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