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到成都來開好幾天會了”正在瑾瑜心急火燎的當兒，布欣媽媽打來電話。

“嗯，好”瑾瑜心沒在焉的應付著后母。

“你爸他們開會的地方離你們家遠不遠”后母追問著。

“好了，媽，我鍋里的魚快糊了，掛了啊”瑾瑜掛掉電話后，專心致志的翻轉她的紅燒魚。

“來好多天了，怎么都沒聯系我，我還被蒙在鼓里……”瑾瑜忽然覺得事有蹊蹺，便丟下了手里的書和鍋鏟。

瑾瑜得意的給爸爸推銷起她日漸長進的廚藝，賴著他再忙也好歹回家吃個飯。爸爸一改往日的干凈利落，在電話里支支吾吾著，慌亂的氣息讓瑾瑜再次陷入濃濃的迷霧里。

俊軒的開門聲打斷了瑾瑜彷徨的思緒，她回轉到廚房準備為饑腸轆轆的俊軒呈上最華美的盛宴。

“我的老天爺啊”廚房門剛一被打開，就傳出瑾瑜凄厲的慘叫。

剛才給爸打電話之前忘記熄火了，滿滿一鍋的肥美魚肉就在一轉身的功夫變成了又黑又臭的焦炭。忙活了這許久，到最后居然成了這般模樣。這突如其來的慘劇讓瑾瑜簡直泄氣極了。

“就這點了，趕緊吃吧”瑾瑜將家里翻了個底朝天，無所不用其極的把犄角旮旯里的那些剩菜葉變成了一碟將就著下飯的小菜。

瑾瑜正埋頭刨飯時，余光掃到了俊軒，他苦大仇深的模樣簡直能讓人咬牙切齒：他懶洋洋的用筷子夾著碗里的米，再一粒一粒無精打采的送到緩慢張開的嘴里。

“不是都說過抱歉了嗎，怎么還那樣”瑾瑜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接二連三的糗事都讓她給撞上，能夠她煩上好一會兒。

“我不是為這個”俊軒略帶哭腔，遮遮掩掩的讓瑾瑜更想知道到底是為哪般。

“爸的腰痛得直不起來，媽媽的腹痛加劇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又分不開身，都不能回趟老家領他們去看一看，我真是不孝”俊軒終于抑制不住內心奔放的自責和歉疚。

“那我替你回去吧”良久，瑾瑜終于坐不住了，明明顯顯俊軒等的就是她這樣的答案。

瑾瑜拖著流產后未將就好的身子回了老家，不過，二老健碩的身子骨讓她不由的意識到自己上了俊軒的當。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俊軒去找老六試試看。

可是，這老六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狡兔三窟，往日里為了躲避債主，諸如空城計、聲東擊西等戰略戰術無不熟識精通。為此，瑾瑜和公公婆婆專門就此連夜商議，鑒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說法，會議最終決定由瑾瑜連同婆婆組成討要二人組，帶上干糧和水杯，天一亮就去老六家樓下候著。

這數九寒天的氣候真讓人望而生畏，微黃的陽光普照大地，但卻綿軟無力，瓦楞上斑塊狀的白霜遲遲不肯消減。瑾瑜在老六家的小區門口來回的踱步以驅寒意，不過，不論她怎么運動都無濟于事，腳趾頭始終是被凍得刺骨的疼，一個冷戰就將她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給立了起來，讓她瑟瑟發抖得更加厲害。街上的人和車漸漸多了，吵鬧和喧嘩重了，瑾瑜思量著，大概老六也快出門了。

可是，左等右等還是未見老六身影，瑾瑜望眼欲穿。寒涼更加猛烈的摧殘著她瘦弱的身軀，她再次把衣服捋了捋，收緊，雙臂交叉在胸前，口鼻冒著絲絲白氣。瑾瑜轉過身來，打算對婆婆問個冷暖，不料婆婆不知何時早已坐到街對面的面館，正呼哧呼哧的往嘴里塞面條。

那碗里騰起的熱氣讓瑾瑜下意識的去搓自己的雙手，再將兩掌合十對準嘴，往上面哈上一口熱氣。鼻涕也趕趟似的往外流，使得瑾瑜又把后背的帽子扣到了頭上，以此來保暖。

被晨間凜冽的寒風長時間的侵襲，瑾瑜有些招架不住，頭暈目眩的像是要倒過頭去。這是瑾瑜第一次為俊軒辦事，她想要辦得漂亮，也想得到他的表揚。只有俊軒發自內心的感謝與贊許，她才有被尊重的可能。想到這兒，瑾瑜又強打起精神來準備迎接戰斗。

“來了，來了”瑾瑜一絲不敢怠慢，老六一出場就被她瞄到。

老六和一女人慢條斯理一前一后的從樓上下來，他們根本就沒注意到渺小的瑾瑜的存在。她越走越近，此時，老六夫婦終于留心了迎面而來的瑾瑜。老六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難為情，尷尬的到了瑾瑜面前。

“有沒有弄錯，居然搞圍追堵截”老六看到瑾瑜手里的干糧感覺自己真是煩悶到家了，眉頭擰作一團，他能預感到這次是真被卯上了，小女子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她自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六哥，真的不好意思，那個……”瑾瑜是個臉皮比A4紙還要薄的女孩，從來沒有干過要債這一活兒的她實在有些把話說不下去了，蒙頭緊跟上老六的步子往前邁。

“你跟我到底要跟到什么時候”老六忽的轉過身來，憋足了勁沖著瑾瑜大聲嚷嚷。

“欠債還錢，你媽沒教過你這個嗎”正當老六滿腹怒火無處發泄時，婆婆不知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大有猛干一場的架勢。

“你說什么……”盛怒之下的老六驀地將手握成拳頭揮至腦后。

就在這拳頭即將落下的頃刻之間，一旁的女人眼疾手快的將所有人眼中的驚詫給中斷了，她把老六攔了下來。

“阿姨，你別急，有話慢慢說”女人握住男人的肩膀，把他朝著另外的方向推，回頭四處搜尋婆婆的眼眉時，發現她早已將身退到人群之中，女人冷冷的似笑非笑著實令人不悅。

“我們現在有緊急的事情需要去處理，你們的錢我們一定還”女人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此刻張開，吐露焦急。

“要不這樣吧，我給你們留張借條”女人望著瑾瑜毫無松動的跡象，估摸著婆媳倆應該是誓死都不會放他們過馬，于是，又立馬出了個權宜之計。

女人個兒高，以瑾瑜嬌小玲瓏的身材，要看清所寫內容還需要踮踮腳。不過，女人似乎也挺愛捉弄人，瑾瑜越是想看，她就越是把手往高了抬。躲躲閃閃的讓瑾瑜好是惱火。

“快，追上，人跑了”借條才剛到瑾瑜手，還沒來得及詳端就聽見婆婆在耳邊厲聲大喝。

瑾瑜像是聽到迅令一般，趕緊收起手里的紙條，三步并作兩步走，趕上了正遠去的老六。老六倒像是突然灑脫了一把，沿著街邊緩行，自如的進商店買煙，隨意的湊近老賣家招呼寒暄，最后進了一家復印店。女人跟婆婆也趕了上來，和瑾瑜站一塊兒，在復印店門口候著。

“我只生了這么一個兒子，他小時候長得特別秀氣，好多人都把他當成是女娃……都怪我們村里給他接生的那個男人，娃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他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急躁，把我娃都給害了，不過沒有脾氣就沒有本事……不論是誰，一見著我就跟我說我兒子有多厲害……長大之后就去上學了，我們去了外地打工，沒管過他，現在沒從前那樣乖，盡結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我覺得會給你們造成不便，本不想來，是我媳婦兒她……”婆婆絮絮叨叨的拽著女人的衣袖跟她拉起了家常。

女人臉色明顯的不再和氣，不耐煩的用手捂住歇不了的哈欠，萬般無奈之下，拿出手機自顧的玩起來。

“媽，不說那些了”婆婆口若懸河的未見收，緊盯復印店門口的瑾瑜回頭趕緊阻止她越來越離奇的談話內容。

“阿姨，我還得上班，先走了，你們現在有借條在手上，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女人說著便要離去。

“好好好，去吧”婆婆招呼著女人。

兩個人繼續守在原地，等待著老六從里面出來。

“這么久了，怎么還不出來”婆婆的忍耐到了心急火燎的地步。

這一句仿佛一輪大錘砸在瑾瑜的頭上，腦袋轟然一聲響，腦子里突現的一念將她自己都給驚呆了。再打開兜里的那份借條來看，那突如其來噩耗猶如一列強波震得瑾瑜眼前一片漆黑，昏昏沉沉就要倒下：借條被女人寫作“欠條”，署名是她自己。

……

“就像是一個彌天大謊，我就置身其中，老六兩口子還真是絕了，偷天換日的本領真是好強大……”瑾瑜回了娘家，跟下午才出差到家的父親講起了自己那一籮筐的糗事。

“已經很晚了，該回家了”父親還沒對瑾瑜的津津樂道做出點評就將她的上當感悟給掐了。

“我不是，已經，在家里了”瑾瑜有些快要摸不著頭腦了。

“我說的是余家”父親再度嚴肅的重申。

“都這么晚了，我就……”瑾瑜支支吾吾，她不知道她正在做一個不情之請。

“你嫁去余家，就是余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不回余家回哪兒”父親越來越嚴厲的語氣讓瑾瑜感覺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瑾瑜就是起了個私心，俊軒不在的話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住在娘家，又故意挨到很晚，那樣父親就沒有理由不讓她住家里了。可是，近乎無情的父親卻令人意想不到的要轟她走。

女兒雖嫁出去了，心卻永遠守望著那個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的娘家。就算是回來蹭口飯吃、蹭張干凈舒適的床睡，這也為過？

瑾瑜沒有多想，帶著這些還未啟齒的話默默離開了，她的身子骨還要冒著夜晚凜冽的寒風趕去余家。

和瑾瑜猜測的一樣，屋子里的燈熄了，公公婆婆早已睡下。瑾瑜連敲帶喊的在門外來來回回好多圈，還往屋子里撥通了電話，許久都沒有人應。瑾瑜心中一陣竊喜，暗自慶幸可以打道回府，去娘家歇息。

“好像是出門了，家里沒人”瑾瑜給俊軒匯報情況后準備離去。

這時，門縫里有了亮光，接下來是一陣刺啦刺啦的拖鞋摩擦地板的響動。瑾瑜懸著的心被重重摔在地上，她即將要被萬分無奈的拖進了那個陌生又糟糕的黑洞。

“爸，我回來了”瑾瑜瞬時間臉上堆了笑，滿是歉意的迎接前來為她開門的公公的眼神。

“瑾瑜，你這個笨蛋，今天那么好的機會卻讓老六給溜了”瑾瑜才剛跨進門，迎面撲來公公的滿面愁容和婆婆的聲聲謾罵。

瑾瑜一個健步竄進了臥室，將床上薄薄的被子一蒙。淚水稀里嘩啦的奔涌而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長輩罵，那淚水含了不知多少的心酸和委屈。沒有人感觸到她流產后身軀的羸弱，沒有人念及她自小從未遭遇過如此地痞無賴而沒有經驗，沒有人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冬夜遞給她一杯熱牛奶，沒有人把她當作需要柔軟溫暖的被褥來驅趕冰冷的家人。

……

枕上的淚水早已被暈成斑斑駁駁的印跡，早上一睡醒，瑾瑜就約上很不情愿的婆婆一同前往昨天的那個地點，不服輸的她要守老六第二遍。

“我早就說過，你驚了他，他是不可能再讓你逮到的，果然不出所料，等了這么久都沒見著半個人影，讓我白白在這挨一兩個小時的凍，你要是把我弄感冒了……”婆婆在全神貫注觀察出口的瑾瑜耳邊吵嚷著。

“出來了”心里沒有多少把握老六一定會出現的瑾瑜高興的蹦了起來，這簡直令她大喜過望。

老六一出門就左顧右盼，當碰觸到瑾瑜盈盈的笑臉時不由的唏噓嘆氣，低著暗沉下來的臉色，硬著頭皮過出門的必經之道。

“你知不知道你很晦氣，一大清早的，誰有你這樣要錢的”老六重重的撂下這句扭頭就走。

“六哥，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我也是沒辦法，你知道余俊軒那個人，暴力又瘋狂，我回去怎么……”瑾瑜緊跟老六，把心里的苦楚挖給他看，希冀他能動個容。

“你那么想要錢，走啊，現在就跟我走，跟我拿錢去”老六轉過身，似有靈機剎那閃過眼眸，那飄忽迷離的邪惡掠過微微上揚的嘴角，不由分說的擰著瑾瑜就往前走。

“反正有婆婆在，怕什么，去就去”瑾瑜心里思度著，回頭示意婆婆跟上。

瑾瑜仔仔細細的搜索了一回，卻怎么也沒尋到那熟悉的身影。這邊老六已拖著她走了好一段，就在瑾瑜感到萬分焦急的時刻，發現婆婆躲在街角的一塊廣告牌后面，正遠遠的探出半個腦袋往這邊瞧。瑾瑜向婆婆做了個去她那邊的手勢，沒想到婆婆卻回給她一個優美的趕緊去的甩手。

情急之下，瑾瑜狠命的丟開老六的手。老六的喪心病狂人盡皆知，她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這個險。

“六哥，好歹讓我回去交個差吧，寫個借條糊弄糊弄俊軒也可以啊”瑾瑜的聲音近乎哀求。

老六似乎為之所動了，應了瑾瑜的央求，這次，給了她一張貨真價實的借條。

“要錢就喊他自己來，我們的賬也該清一清了”老六讓瑾瑜給俊軒捎個話。

瑾瑜根本沒多想那話的含義，只顧拿著戰利品凱旋，那好似獨占鰲頭的氣勢令所有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