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東，有一條長長的街道，叫做應祿街。正如這條街的名字，京中大部分官員的宅邸都在這條街上，從街頭一直延續到街尾。這條街雖然很熱鬧，但是并不喧囂，因為在這條街上，來往的常常都是一些讀書人，他們都想來這里沾一沾朝廷的貴氣。

龐太師壽辰這日，應祿街熱鬧異常。龐府門庭若市，龐太師雖然勢力不比當年，但原來朝中龐太師一黨對他的“忠心”還是不減的，畢竟只要龐太師這課大樹在，他們就會有出頭的一天。更何況龐太師縱橫科場數十年，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他的壽辰哪里能寒酸呢？

飛燕坐在龐府后院的一處閣樓里發脾氣，不停地把桌上裝著蜜餞點心的盤子向水池里扔去。

“小姐！你別發脾氣了！太師讓你出去面見賓客呢！”旁邊的丫鬟不住勸著她。

“關你們什么事？我愿意！”飛燕怒氣沖沖地說，“壽辰壽辰，每年壽辰都讓我見這個見那個！好像我沒人要一樣。這次我偏不出去！”

“可是太師在外面等著你呢！”丫鬟說。

“他要是問我，你就跟他說，我掉到水里，淹死了！”飛燕說。

“飛燕！你又在胡說什么？”不知什么時候，龐太師出現在身后。

“哼！”飛燕看了龐太師一眼，氣呼呼地背過頭去。

“今天是爹的壽辰，你就這樣對爹？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龐太師神色嚴厲地說。

“要我出去可以，你把那姓遲的趕走，我就給你面子。”飛燕撅著嘴說。

“大宴之日，趕走賓客，成何體統？再說你今年也不小了，那遲公子雖然風流些，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你有什么不滿意的？”龐太師說。

“那姓遲的我看見他就惡心，他爹不就是個小小的兵部尚書嗎？有什么了不起的？”飛燕說。

“那公孫策呢？他只不過是一介布衣，你怎么還……”

“別跟我提他！”飛燕不等龐太師說完，站起來漲紅了臉。

“好！我不提他，不過這次我請了包拯，出不出來隨你便吧！”龐太師說完，轉身出了去。

龐府內張燈結彩，門口馬車絡繹不絕，賓客排著長龍在門口把請帖遞給太師府的下人驗明，才有資格送上賀禮，進府赴宴。

“兵部尚書遲大人送上藍田玉如意一對。”一個下人唱歌似的喊道。

“劍兒，一會兒進了府，可要不要失禮了知道嗎？”遲懷英捻著須，表情嚴肅地對跟在他身后的一個年輕公子說。

“這個自然，爹，我什么時候給你丟過臉啊！”這個公子就是在寄意潭與包拯有過一面之緣的遲劍。

一輛馬車在龐府外面停下來，包拯從車里出來，他這次穿上了開封府尹的官服。遲劍一看到，輕蔑地一笑，走到包拯面前。

“包大人，沒想到你真的來了。”遲劍說，“沒想到你穿著官服還真有一副朝廷命官的樣子。”

“包拯既收到了請帖，為何不來呢？”包拯笑著說。

“你就是新任的開封府尹包拯？”遲懷英也走到包拯面前，拱手一揖。

“在下正是，敢問閣下可是兵部尚書遲大人。”包拯還禮。

“老夫正是！”遲懷英臉色鐵青，答道，“包府尹大人既來參加龐太師的壽宴，可有給太師的大禮送上，讓我們也開開眼界啊？”

“呵呵！昨日包拯曾與遲少爺說過的，包拯只有從廬州帶來的甘草一把，聊表心意。”包拯笑笑說。

“包大人真是有心了，所謂禮輕情意重，我相信太師一定會滿意的。”遲懷英笑笑，轉身進府。

“哼哼！”包拯轉回馬車，拿出一個青布包，拋了拋，也跟著進府了。

包拯在龐府一眾仆人詫異的目光中送上了一大包甘草，那點禮單的仆人是個明事理的人，并沒有把這份“大禮”唱出來。

包拯在一個仆人的帶領下進了龐府內廳，龐府里熱鬧非凡，包拯就在進門這一路就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滿座賓客大部分都是朝廷官員，包拯在他們中間名聲很響，畢竟是皇上很看重的人。包拯一邊跟他們一一打招呼，一邊注意他們的表情神色。這次的案子，因為那個張老道的原因，牽涉到許多朝廷官員在內，包拯又不便一一去詳查，只好利用這次龐太師祝壽來了解一個大概。

“包府尹大人，你可讓老夫們久等了！”龐太師一見到包拯，便笑嘻嘻地迎上來對他說道，好像一點都沒把崔明沖與龐惜燕的事情放在心上。龐太師身邊站著好幾個著官員，包括遲懷英在內。

“下官真是失禮了，包拯見過各位大人。恭祝龐太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包拯向眾位大人拱手一揖。

“喲喲喲！這年輕人還真懂禮，難怪皇上看重。”一個四十來歲的官員捻著短短的胡須說道，好像他早已不是年輕人。

“盧大人此言差矣，要是光懂禮就能被皇上看重，那么你禮部侍郎豈不是皇上最看重的人？”遲懷英說道。

“遲大人，要知道此禮非彼禮，我里禮部要的禮跟包大人的禮可不一樣。今天太師壽辰，大家可都不能失了禮啊！”那官員說道，他正是熱衷于進諫遷都的禮部侍郎盧灃。

“好！好！今天大家都不失禮，包拯，今天我最喜歡的賀禮就是你送的甘草了，老夫年齡大了，正需要清熱解毒啊！哈哈哈！”龐太師說，話里面卻一點也聽不出來要諷刺包拯的意思。

“太師身體安好，是全大宋百姓之福。”包拯也學會拍馬屁了。

這時走來一個仆人，說全體賓客已到齊，宴席可以開始了。宴席上，龐太師格外給面子，讓包拯跟朝廷正一二品的官員坐在同一席位，并且隆重介紹了他，說包拯是自己的忘年交，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仇恨。包拯看著眾位官員的神色，他們有的臉上出現訝異的表情，不過一閃即逝，有的卻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來。他在心里暗自揣測。

壽宴進行到一半，下人便說有一支樂舞隊要來給大家表演助興。那支樂舞隊一眾漂亮女子款款上前，在大廳中央翩翩起舞，好似畫中仙子。遲劍生性風流看得眼睛都不眨。

飛燕忽然從內廳走出來，一句話也不說就做到龐太師旁邊，眼睛在眾官員中間掃視。

“飛燕，快見過眾位大人，怎么一點禮數都不懂？”龐太師盯著飛燕說道。

“見過大家！”飛燕沖著大家點了一下頭，冷冷地說道。包拯看到她想跟她打招呼，但是又不便。

“真是失禮，諸位，小女不懂禮數，讓大家見笑了。”龐太師說。

“哪里哪里，飛燕小姐生性俏皮可愛，我們怎么會見怪呢？”遲劍乍一見到飛燕，早就看呆了。他之前一直知道龐太師有意把飛燕許配給自己，但一直沒見過飛燕，如今見到，心里很滿意。

“我怎么樣不關你的事！”飛燕倒是知道遲劍這么個人，知道龐太師想把自己許給他后，她早就派人去把他查了個底兒掉。

“飛燕，你怎么能這么跟遲公子說話！”龐太師責怪道。

“哼！”飛燕別過頭去。

“老夫今天壽辰，眾位大人賞光來寒舍，老夫十分感激。今天老夫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龐太師站起來，向大家舉酒，“我這三女兒年紀不小了，只因為太淘氣了，所以至今未出閣。今天老夫為自己擇了一個乘龍快婿，便是遲大人的公子。老遲，你不會拒絕這門親事吧！”

“喲！太師！看您這話說的，小犬能把太師的千金娶回去，那是他三事修來的福分，高興還來不及呢！”遲懷英連忙答道。

“多謝太師！”遲劍連忙走出席位，向龐太師扣頭，“小婿拜見泰山大人！”

“快快請起！”龐太師笑的嘴都合不攏。

“還沒成親呢！你急什么下跪？”飛燕斜著眼看著遲劍，出乎意料地居然沒有去暴打他一頓，包拯也感到不可思議，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飛燕嗎？

“哦！在下失禮了。”遲劍站起來，滿臉堆笑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這時，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緩緩上場，在大廳中給大家行了個禮便坐在一個椅子上彈唱起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曲子一唱出來，滿座驚駭。誰都知道這是南唐皇帝李煜的絕筆，李煜在降宋之后，正是因為做了此首小令，才遭殺生之禍的，這歌女怎么膽敢在龐太師壽宴上唱這首曲子？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龐太師臉色鐵青，包拯從見到他到現在，他一直都是笑盈盈的，知道現在才露出不悅的神色，但是即是這樣他也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可見他這幾年修身養性的成效。

“好！你下去吧！”龐府的管家雖然不明白歌女唱的什么，但他會看眼色，一看氣氛不對，趕緊叫歌女下場。歌女一看到這種情況，神色慌張，趕緊給大家俱了一個躬下場了。

“好！大家吃飯！”龐太師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笑著對大家說。大家也繼續笑著互相敬酒，但是氣氛變得萬分尷尬，已經無力挽回了。

包拯心念電轉，這個歌女的出現，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