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比一，蛤蟆只能妥協，這件事兒沒費多少口舌，我們邊吃喝邊商討著練習的事兒。

場地還是定在蛋子的琴行，隊形不變，我們這幾個老搭檔配合起來也算有些默契了，我把往后幾天的活兒跟高飛交待了一下，就拎著外套跟蛋子去了琴行。琴房里有兩張單人床，晚上我和小志決定住在那。這樣在短促的幾天里效率會更高些。

蛤蟆中午喝酒有些上頭，早早的回家休息，我們三人來了店子，文文已經拾掇好晚飯，正整理著雜亂的書架。看到我們到來，只是點頭笑笑。

我和小志沒有客套，坐在桌邊吃喝起來。

時間太緊迫，多練幾首歌，不求臻于完美，好歹也得拿出手來，怕第二天頭疼，我沒有喝酒，小志不含糊，捧著酒瓶子猛灌起來。

“小志，你這么喝酒第二天不難受嗎？”

小志撇撇嘴：

“大宇啊，我也不是神人，咋不難受呢？但是有事兒做的時候，也就沒時間難受了。沒酒精我頂不住，一點兒酒不喝我站一會兒就渾身冷汗。”

小志難得的沒有亢奮，我拍拍小志后背：

“注意身體。”

小志沒回話，笑著擂了我肩膀一拳。

吃過晚飯，蛋子和文文早早休息了，小志又拎來一打啤酒，非讓我陪他喝點兒。我沒有推辭，和小志坐在琴房，看著默立在角落的樂件出神。

我不知道在小志內心深處還藏著什么故事，安靜下來的小志臉上出現了柔和的光芒，他的嘴角一直微微翹著，手里抓著蛋子送他的撥片，凝視著他的貝斯。當他伸手取過貝斯輕輕的擦拭時，仿佛抱著一個嬰兒，想好好愛撫卻又小心翼翼。

我看著小志，小志的長發有些凌亂，散落下來遮住了半張面龐，幾天不見，小志好像更瘦了，手臂上青藍色的血管似有似無，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

“小志，這幾天...你過得好嗎？”

本想勸勸小志不要再碰那些傷害他的東西，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怎么說出口。小志轉過頭看著我，眼神里滿是詫異。

“算了，喝酒吧，當我沒說話。”

小志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

“好了大宇，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有些東西沾了就放不下，有些路走了就沒法回頭，我也不喜歡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我嘗試過戒掉，那過程太痛苦，當初為了一時的痛快，走到如今這步，也沒臉去抱怨了。”

小志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錢夾，揚手丟給了我：

“打開看看吧。”

翻開錢夾，里面有一張合照，蛋子和一個胖子摟著脖子傻笑著，笑容很喜慶。

“蛋子那會兒笑得夠歡實的。”

我看著照片兒，忍不住笑起來。小志也笑笑：

“我那時候不也挺喜慶嗎？”

小志說完這話，讓我半天緩不過神，照片兒上那個一臉憨厚的胖墩兒和如今瘦骨嶙峋的小志絲毫沒有相似之處，只是笑起來嘴角翹起的弧度是一致的。小志看我一臉驚異，遞給我支煙，顫抖著手摩挲著照片中的自己：

“人啊，說變就他媽變了。當初打死我我也想象不到我有一天是這幅德行。”

小志沉默了半晌，猛的抬起頭抓住我的手：

“大宇，聽我的話，不該碰的別碰，要是有一天我知道你自甘墮落，你也別再叫我一聲兄弟了，這趟渾水沒有趟出去的頭兒。”

小志的神情有些猙獰，汗珠已經在他的額頭上凝結，小志的手也在顫抖，我拍拍小志的肩膀：

“放心吧小志，紅姐和厲娜都盼望著我健健康康，我還得留著副好身板兒去照顧三寶兒雨軒，我不是活給自己，這世界上還有很多需要我的人，如果你把我當做兄弟，你也該好好想想這事兒了。”

小志的表情舒緩了點兒，長嘆口氣，仰著脖子大口的喝著酒。

我知道，小志，你也想回頭，是嗎？

在我的夢里，常常有一攤泥沼，那里有很多陌生的面孔在苦苦的掙扎著，泥沼旁是繁茂的蘆葦蕩，他們彷徨失措的神情在蘆葦蕩后若隱若現，我想用力拉住他們的手，可夢里的我使不上一絲力氣，我只能看著他們一點點的被吞噬，曾幾何時，你們是不是也只是想泛舟在墨綠的湖面上，不去為了掙脫束縛而筋疲力盡。

我們就這樣默默的喝酒想心事，世界因為失眠變得布滿嘆息和埋怨，鄰家有孩子的啼哭聲，電視雪花兒的噪音，還有老人虛弱的夢囈。讓這個漫長的夜多了些生氣。

我有些發暈，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準備鋪被睡覺，身后忽然傳來小志沙啞的聲音：

“大宇，你說這世界上還有愛情嗎？”

這個話題可能是讓我內心最為甜蜜的，想起厲娜，我不由笑了起來：

“有，兩個人互相惦念，為了未來而拼搏，最愛聽的是別人的祝福，就算有不支持的聲音也癡心不悔，家人對對方的肯定，這一切一切都能讓自己的心里很溫暖，這就是愛情吧，反正我是知足了，不是遇到一個我喜歡的人，別人就有義務來喜歡我，我想到厲娜就有了奮斗的力量，你說算不算愛情？”

身后傳來了小志幽幽的嘆息：

“你是幸運的大宇，好好珍惜你們的感情。我這輩子最可悲的事兒，就是愛上了一個自己不該愛的人。”

我想回頭看看小志的神情，可是小志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燈，在黑暗中，只傳來小志猛烈的咳嗽......

下半夜起風了，微掩的窗戶在狂風中不停的忽閃，院子里好像有煙盒在狂風的席卷下滿院子的骨碌著，窗簾在冷白月光的映射下，刺繡在上面的圖案張牙舞爪，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心悸，唯獨讓我安心的只有小志微弱的鼾聲，點上支煙，閉起眼睛，在心里默念著：睡吧，睡吧...

天還沒亮，小志早早的就起床了，開窗開門，收拾琴房，雖然小心翼翼，還是把我從睡眠中拖拽出來。睡眠越來越不好，讓我的黑眼圈兒很重，本想再躺會兒，看看干瘦的小志一直忙活著，索性也蹲在琴房門口洗漱起來。

文文起得早，能聽到鍋碗瓢盆叮叮當當的聲音，空氣里一股蔥花味兒，好歹讓我有了點兒真實感。小志看我起身，朝我樂樂，我也朝小志擺擺手。陽光很好，院子里很干凈，清晨不像盛夏，讓人早起就渾身黏濕的燥熱，天涼好個秋，初秋的清晨，讓人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