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殿內有一棵參天大樹。葉片似勾月，一年四季花葉不相見。而秋冬時節，正是枝繁葉茂。

蘭風雅啃著蔥油餅，眼睛還一瞬不瞬地望著外殿那些少爺們。

她已經是吃第六個餅了。皇甫惜語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你好能吃。”

蘭風雅半瞇起眼笑，“是呢，最近常常餓，一天要吃五六餐，每餐吃很多。”

“該不是……生了什么病？”

“沒有。”蘭風雅打斷，“那位五公子居然真的能吃完四個西瓜，只是那肚子看起來……”

皇甫惜語驀地笑了，“你非要看這么久，原來就是為了看那位五公子吃西瓜。晚宴快開始了，不如趁這時間好好物色一個郎君，”她話鋒一轉，凝目某處，很是驚訝，“咦，這一個公子很是面生，不過長得還真不錯。”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又有一拔人在太監的引導下進了外殿，為首的是一個彪形大漢，雖衣著便裝仍威風凜凜，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名長身玉立的銀色大氅的少年，臉色帶著一只同樣是銀色的面具，整個人很是氣度不凡，令人見之忘俗。而在少年身后，還跟著一個落拓的盲眼老人，一身百衲衣，好在洗的很干凈。

“南華國歐隆戈將軍到！”

隨著太監扯著嗓子一稟，皇甫惜語便立刻恍然了，“原來是南華國的人，難怪眼生。這樣說來，他身邊那兩人就是傳說中一直和他形影不離的天機道人和銀狼衛。”

“很出名？”蘭風雅偏頭問了句，不知為何在看見那銀色大氅的少年時，有些莫名的煩躁之感，似乎那張面具下露出的那張薄唇像一個漩渦，刺得她眼睛疼。

“當然出名。”皇甫惜語冷笑一聲，“歐隆戈是南華戰神，然而比他的戰績更卓越的，是他的分桃之癖。此人不愛紅顏愛男子，他手底下有十五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銀狼衛，是他一手訓練的，個個殺伐果決，堪當一支精銳。而且據說這十五銀狼衛個個相貌出眾，也是他的榻上侍寵。至于那個天機道人，卻不知是欺世盜名之徒還是真的有神鬼莫測的卜數了。不過哪怕在我北昭，也有很多人慕名去找他算命的。等會晚宴開始，你就能見識到他的受歡迎程度了。

“他若真能卜算命運……”蘭風雅低笑，“不如到時候皇甫小姐去測測自己未來夫君的模樣。皇甫姐姐這樣的人，也不知如何的男子才能有那福氣了。”

“怕只怕有福氣的人卻不愿意要。”皇甫惜語淡淡說了句。

蘭風雅察覺到她心里的失落，微微覺得詫異，然而很快又把心神放在了外殿。

皇甫惜語推推她，“我們下去吧。內殿的娘娘夫人們到的差不多了，外殿的男人也無非就是這樣放肆頑劣，沒什么好看的了。”

蘭風雅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沒有告訴眼前這個女子，她其實很向往外殿那樣的生活。

九月二十五。天空月亮已經很淡，很輕忽飄渺。

傍晚，秋月殿早早地點了千盞華燈，玉盤珍羞絡繹不絕地擺上宴廳，內外殿的屏風已經撤了，換了紗幔和另一面較小的千層疊屏，燈火搖曳中，越發顯出娘娘夫人們的身姿灼約，風華無雙。

蘭風雅混進女人堆的時候，發現又多了很多美人的面孔。皇后亦來了，正端莊地坐在首位羊毛鋪就的鳳椅上。她一身高貴的魏紫，上面是金線秀出的鳳凰。而小腹處衣服很寬松，蘭風雅只看了那滾圓的肚子一眼，就立刻撥開了視線。皇后左右坐著宮里位份僅次于她的幾位妃子，再下首是一名風情萬種的黃衣美人，蘭風雅多看了她兩眼，除了因為她很有立體感的五官外，更因為她那柔軟的手正輕輕撫動著自己的小腹，看那光景，怕也是有了四五個月。

“雅兒，”三夫人扯了扯呆怔的蘭風雅，“那是最近風頭很盛的王美人，不過性子陰沉，你別這樣盯著人看，一個不好會惹來禍端。”

“當今皇上……”蘭風雅意味莫名地嘆息一聲，“倒真是……多子多福啊！”

那面百褶屏風也撤開的時候，太監一層層地小跑著稟告進來：“快，皇上的御駕要到了！準備見駕！”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內殿外殿齊齊面朝秋月殿門口伏下身子，恭敬地拜謁。那南華將軍三人不露痕跡地退到了一側，卻是沒打算下跪。

宮車轆轆，然后是整齊的腳步聲，一大片銀色鎧甲出現在人的眼風里，最后在秋月殿外分成幾列站定，十余名嬌美侍女悄無聲息地進入內殿，分立兩側，再后面是幾個執著筆墨紙硯的太監，太監之后，才是那抹耀眼的明黃。

皇甫稷進入秋月殿，睨了一下眾人，最后虛扶，“平身。”

“謝皇上！”眾人紛紛起身，蘭風雅眼神穿過人海，落在皇甫稷身上。此刻的皇甫稷穿的是便袍，袖口處繡著金龍，人精致如美玉，讓人瞧著只覺得本來暗淡的月色也被感染得奇亮。

“可惜，”蘭風雅緊緊咬著牙，強忍著剜心剔骨的大慟，自言自語，“不過負心人而已。”

她已經從蘭風謹的口中知道，這個曾經的枕邊人，會在今天將自己送給那個愚笨的五公子。可是她也知道，縱然是五公子這樣的平凡人，因為有著顯赫的家世，也斷然不會接受一個有了身孕的未婚女子。今晚，她只有自己，為自己拼出一條路。為孩子，也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