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似海的是人心
- 舊事如夢
- 薇詒一
- 3243字
- 2013-08-12 10:36:33
玉衡這一月以來,一直是宮中最得寵,風頭最勁的美人,可司馬桓的脾氣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摸清,多數她都在宮內閑來繡繡東西以打發時間,也只有公孫白芷每三日來請一次平安脈,其它人除了皇上以外都以身有微恙為由擋回去,概不見人。女人么,玉衡知道的最清楚,兩種時候千萬不要和自己的姐妹們湊在一起,一種是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另一種是自己淪落不如的時候,前一種耳內所聽的不過是醋話,后一種則是尖酸刻薄下井落實罷了,不如避開了干凈,除非自己是早已淡然處世,不然生氣傷身也不是自己的養身之道。伺候好皇上保重自個兒的身子才是正事,時不待來,明日事是誰都說不準的。
公孫白芷明著是請脈,討論醫術,其實則是在試探自己到底與南淮子的交情如何,南淮子是父親早年的師父,而自己的醫術是父親零星教授的,自然稱得一聲師公也不為過,現下公孫白芷雖對世故不通,可他的立場到底是什么?幕后有沒有人,這人是誰?也吃不準,只好把父親早年的醫書批注拿起來再細看,讓他相信自己所言非虛,或許念在同門之誼,還能幫自己一把。
“娘娘,胎像已穩,為何不稟報皇上呢?”公孫白芷大惑不解,以前舒夫人可是不足月就滿心歡喜的告訴眾人了。這公孫白芷是果真對后宮的爭斗什么都不懂,還是故意試探自己?玉衡現下還看不大清楚,含糊道:“后宮皇胎茲事體大,本宮還不想太多人知道,這里的事大人剛上任還不十分了解,還想麻煩公孫大人守口如瓶,免得讓皇上空歡喜一場。對了,不知現下太醫院的太醫們還好統御否?”公孫白芷立馬就皺著眉頭說:“這幫庸醫們,該下的藥不下,不該開的藥總要給人開一大堆,我在長安藥鋪看了幾年病,病患比他們一輩子看的都要多幾十倍,還總要教導下官年輕不懂道理,我看他們是故意與下官過不去,什么醫理醫道我不知道?什么疑難雜癥我治不了?”看著他痛心疾首的樣子,玉衡知其中的緣由,反正自己閑來無事,少不得要講解一二,一笑道:“大人意會錯了,這些老太醫都是祖輩的太醫出身,宮里的彎彎繞繞,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清楚,這的道理不是醫道之道,而是皇宮內院的生存處世之道?!薄芭??”玉衡喝一口水,“大人聽我慢慢道來,為醫者以治病救人為首要,可是往往醫者不能自醫,很多醫者身死而未能自救,大人可聽說過名醫華佗?只因說“丞相的腦疾只需打開頭顱,自可痊愈”而被曹操殺死,以我之見這固然是根除的好法子,可卻觸怒了當權者多疑的心性以致殺身之禍。”玉衡擺手止住他的反駁“我知道大人定要說,殺身之禍又如何?可大人要知,若華佗在世,又要救活多少百姓蒼生的性命?難道當權者的命就是命,平頭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何不留著自己為更多需要醫治的人?”公孫白芷仍是百思不得其不解:“那這跟太醫院又有什么關系?”
不知道這位大人是真傻還是假糊涂?玉衡又道:“是藥三分毒,一招不慎,身死族滅,大人說為什么對癥下藥需慎之又甚?始終不敢一劑藥到病除?”看他好似明白了“多的玉衡就不再說了,大人悟性極好,回去自會想明白?!贝藭r阿婉端上來一碗銀耳雪梨桂圓蓮子湯,玉衡又續道:“天干物燥,這湯是潤肺佳品,大人也嘗嘗,瞧瞧我的丫頭做的怎么樣?”
公孫白芷又坐了半刻,就示意告退了。
一直到用晚膳的時候,玉衡都拿著父親的醫書,坐在窗邊對著下首的玉蘭發呆,阿婉知道她在想事情,也沒有打擾。突然一只手伸到書頁上,遮住了字,玉衡自入宮以來除了獨孤楚還從未曾有人敢如此放誕無禮,抬頭將要訓斥,一看那人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不是司馬桓又是誰?“太陽都下山了,還這樣看書傷眼睛,況且雖已到早春時節,可入夜的風還是了不得,仔細吹的頭疼病又犯了?!?
玉衡笑吟吟的道:“今兒個怎么這么早?也不讓奴才們通報一聲,這么著趴在窗子上,讓人見了笑話。”司馬桓收斂笑容唬道:“怎么?就這么著急的做起賢良淑德的榜樣來了?是不是非要演一場坐不同輦的戲才配的上娘娘的名聲?”
玉衡怕他真的惱了,轉圜道:“還不快進來,舒舒服服讓我換了斗篷豈不好?偏要我這么伸著脖子說話?皇上小心閃了腰”玉衡瞥了一眼,嗔怪的樣子讓這世間任何一男子見了,心里都不免癢癢,即使閱盡美色的司馬桓也不例外,或許你要說她這么假么假使的裝給誰看,可是也許連她自己因為作為女人的習慣,總是天生具有規避風險的自覺,而這種自覺又因為她十年花船上的千錘百煉滲進血液習慣里了,所以她自己已經自覺的變成了玩游戲的高手,而這種游戲就是“男人堆里的生存之道”,即使她本人早就懶得發覺這到底是勾,引,還是本能。
司馬桓進來讓阿婉服侍著更衣,洗了把臉,才見到玉衡懶懶的整了整衣襟,挽了挽釵發,從內殿里出來。等一并上菜的奴才都下去,才怪到:“哎?不是要等著我服侍皇上更衣么?”司馬桓道:“得了便宜還賣乖?那朕再穿回去讓娘娘更一回可好?”惹得阿婉和陽春白雪都撲哧笑了。倒羞得玉衡沒意思“是玉衡慢了,皇上還請見諒”只好止住話頭。“好了好了,愛妃多吃菜,多養養身子,皇后都向朕抱怨,姐妹們想你快快好起來,也好見上一見?!庇窈庑膬纫粍C,皇后終于出手了,可總是躲著也不是辦法,面色如常笑道:“我也好想姐妹們笑鬧玩笑解解悶,總呆在這宮里怪悶的慌,可公孫大人一直都堅持讓我靜養,旁人不讓打擾,只好作罷?,F在都讓皇后娘娘出言請了,妾身真受不起,明兒個我就去給皇后娘娘請安,順便帶些家父送來外邦的小玩意,一同與姐妹們賞玩,豈不好?”司馬桓笑笑,“這兩天聽說公孫白芷天天來請脈,怎么身子確實不大好?”玉衡知道他是探口風了,這宮里的事,哪一個是能瞞的住他的,喝了口湯,照實說:“公孫大人確實很負責,可多半數是妾身差人請的,女紅什么的繡幾天也就膩了,讓大人來講講醫術,也好打發。”“只是講講醫術?恐怕白芷太過年輕,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罷”玉衡訕笑道:“不敢,聽說公孫大人是皇上的故交,妾身閑來沒事,代替皇上讓大人熟悉熟悉宮里大小事務,公孫大人也好盡快適應不是?”玉衡給司馬桓夾了些菜,眼內余光卻在觀察他的反應。
“也不礙,朕就隨口問問”司馬桓還是照常吃菜,半晌了,淡淡道:“教導教導他也沒什么,只是讓奴才們都伺候著,別讓旁人說閑話,還有,”玉衡盯著他眼睛,他沉聲道:“對他,不要打別的主意?!庇窈獾拖卵勖迹ы樀溃骸版砻靼?,能把公孫大人放在大醫院之首位置上,妾身明白大人確是非比尋常,自是不敢有二心?!?
司馬桓擺了擺手道:“言盡如此,也沒別的意思,吃菜吧,不要涼了?!?
第二天一早,玉衡就穿著一身素服,衣飾簡凈,去皇后宮里請安,皇后還未洗漱,又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得聽見里面嬤嬤讓進來的。玉衡行完大禮,恭敬的立在一旁,奴婢端來茶,先上前伺候皇后進了,才坐下來。就聽皇后似乎心情很好的說:“怪倒舒姐姐說你謹慎,都入宮快半年了,近月來又頻頻臨幸,可你看她,還和入宮時一樣無半點怠慢,不像那劉美人,三天兩頭的和姍昭儀罵的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旁邊的嬤嬤慈眉善目的反倒像個出家的老尼,入定了一般,平平道:“姍昭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皇后娘娘應及早做準備才是,那劉美人,許是年輕沒有見識,讓姍昭儀那潑辣言語教訓教訓也是對的,只是不要太過了,昨兒個夜里,尋死覓活的,哪里還有一點皇家儀態”
皇后對玉衡道:“你對昨兒個的事怎么看?”玉衡一臉茫然道:“妾身這一個月一直養病,未曾出宮,不知是什么事?可是劉妹妹淘氣,惹皇后娘娘煩了?我去好好說說她,沒得惹娘娘生氣,氣壞身子可不好。”這一席話說完,讓那位嬤嬤也抬眼瞅了玉衡一眼,道:“阿彌陀佛,要是后宮眾人都像李美人這樣說的,只是淘氣淘氣,說說罷了,就完事好辦了,娘娘也不必如此勞心?!被屎笠猜牭貌蛔↑c頭道:“妹妹心思單純,確是難得,昨兒個那兩個活寶不知為了什么事,竟不顧顏面如山野村婦廝打起來,本宮去了直鬧到四更天才回來,故而起遲了”玉衡忽然想起來,芙瀾走時說的話,登時明白了一大半,想是姍昭儀中了什么蠱術,才和不懂事的劉美人斗氣。笑道:“她們二人大晚上好興致,月白皎潔不吟詩賦喝,反其道而行之,這是新的娛樂方式么?妾身難道是許久不出門都孤陋寡聞了,旁邊的奴才們都是擺設?一點也不知道攔著?”正說到這,又有娘娘來請安了。是欣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