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婉開始更忙了。每天手腳不停，都是被人神共憤的尹副總吆喝的：

“安知實業的王總來了，你去接待一下。”

“把這摞資料粉碎了。”

“今天中午我要吃法國菜，給我預定下。”

甚至，下班后他的應酬，也要捎帶上她。無非是吃飯、喝酒，再找個燒錢的地方消遣。她還能應付。可是，想著白天分毫未動的策劃，她的心里就煩躁。無聊的推杯問盞間，她仿佛聽到時間如流水，嘩嘩的淌過。想抓住，卻有心無力。面上也漸漸顯出不耐。

這群人和尹向瀾一樣光鮮的穿著。不是很熟，客套恭維話不斷，不動聲色間套著你的底細，以酒論兄弟。清一色的西裝男，她是唯一的女——不是“伴”，是“跟班”。

酒足飯飽，商量著下一個燒金地的去處成了難題。手癢的提議去會所打麻將；酒蟲上腦的想去酒吧繼續喝酒；精蟲蝕心的就說哪哪的ktv包廂，那里的小姐歌唱的不錯。說著還偷瞄尹向瀾的臉色。他們，皆小心翼翼，存著小心思，借臭味相投，討好他。

看渴望著小姐的那位，肥頭大耳，油光滿面，一雙竊賊似的大眼睛，精光內斂，轉來轉去，尤其是投注在陸清婉的身上時，讓她厭煩無比。此時此刻，如果她能，太想爆吐出一句臟話了，對尹向瀾——“別他媽的裝矜持了，快跟著走吧，你的內在就是如此形象！”

尹向瀾掃了身旁的她一眼，眼眸幽深，徹底清高了：“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我們去泡溫泉吧。”

一錘定音。

車子駛出市區，向北郊的山上開去。此處的溫泉最負盛名。陸清婉坐在副駕駛座上，試圖再一次的勸說，能夠成功：“你們一群男人去泡溫泉，我跟著算什么意思？！我還是現在下車吧。”

“不行，你要守著我的電、話。”

陸清婉不再說話。知道他的脾性，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再更改，何況人還在他的車上。多說無用。再想想自從到李氏后的遭遇，也覺得自個兒憋屈。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私下里悄聲問過她：“你跟尹副總有仇啊？”

她聳肩揚眉，也想給悲催的日子增添點笑料：“知道不？打是親罵是愛。他的蠻橫無理，看見我就來氣，是比愛恨更糾結的情結。”

“那是什么？愛恨不能，相互折磨？”

“拜托！你，兩眼，二點零，應該看的最清楚。伏低做小，挨怨受氣，逆來順受的從來都是我。人家身價在那兒擺著，我敢折磨他嗎？”

咯咯的笑聲，然后是戲謔的話：“風水輪流轉。說不定真有你昂著頭不睬他，他萬般無奈又失神的一天。”

尹向瀾當時在暗處，把一番對話聽的一字不漏，嗤之以鼻。并不久的后來，當陸清婉真真的恨著他，連當個陌生人，都不愿在路上碰到，他心痛如死。想到這一番話，想苦笑，也無力。

戲言成真。

如果，再重逢的開始，他能對她好一點，就不會有如此深刻的心痛？如果，他能早一點正視她在心里的存在，從不放手，他們就會一直圓滿？！

人生有諸多憾事。追悔，已不再，只能肖想以“如果”。

到達目的地。陸清婉也覺得尷尬，恨不得揮發成空氣，存在而不顯眼。一群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朝她看過來。看戲的，不懷好意的。

她趕緊后退，坦明情況：“我是來幫老板守著電、話的，你們請自便，不用管我。”

尹向瀾不出一言，率眾走開。陸清婉揣著他的電、話，一個人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包里帶的有策劃案，就拿出來看。

白天的時間被尹向瀾揪扯的只剩殘碎片段，她只有抓住每一個間隙，見縫插針。大門處進進出出，都是別人的事情，沒有人來打擾，她樂的安靜，只恨沒把手提電腦帶來，可以現場工作。

對面的墻壁上，懸掛著石英鐘。時間在鐘面上一圈一圈的走過，很像電視劇里出現的被蒙著眼睛的傻驢拉著石磨一溜小跑，跑了好長時間，也只是圍著石磨轉。如此的周而復始，它的腦子會不會轉暈？

陸清婉忙完手中的資料，時間已過午夜十二點。她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夜的漆黑，燈光的靜謐。已很久沒有仔細看過的夜景。

以前上學的時候，她可不是個勤奮好學的學生，做不來頭懸梁，錐刺股這種受罪的事。晚上不超過十點，就早早鉆進被窩。懼怕著夜的伸手不見五指和心里對虛假僵尸惡鬼的恐懼，還總要身邊的人在自己閉上眼睛之后才關燈。床的另一邊的溫熱，讓她安心。

可一個人必須要堅強的時候，她可以強大到無所畏懼，摸黑走夜路腳步都不顫抖，還不能忍受床榻上一人的冰冷？！

習慣了熬夜，成了夜貓子，也懂得欣賞夜的黑色美。

她在大廳里閑閑轉了幾步，尹向瀾和那群人就出來了。她滿臉盈笑迎上去，一一送走他們。

這下總算能回去了吧！

也只是她的妄想。

尹向瀾被溫泉水泡出了滿身乏勁兒，不想動彈，索性直接定了兩間房，打算在這里過夜。

陸清婉死活不愿意。你丫的太沒人性了，把人當驢子使了一天了，卸了磨，就扔一旁不顧了？！

再說了，和他同住哪怕一個屋檐，心里都是十二萬分的不想。哪天哪個好事者再把屬于他的這條花邊新聞傳出，抹黑的只有她自己，襯托他的風流多情。錦上添花。

最最重要的，還有家里的工作！工作！她都快抓狂了！

“你太無恥了！為了不讓我在三天內交上策劃書，什么惡整人的法子都想的出來！”沖動下，腦子發熱，心里話脫口而出。

“是又怎樣？”他邪惡挑眉：“腿長在你身上，是走是留我都不攔你。”

她毫不猶豫，轉身就往門外走。

“想清楚，這里沒有出租車。”

陸清婉的身形頓住。尹向瀾在身后揚起嘴角，轉身朝樓上走去。到了樓梯的拐角，就聽到陸清婉的說話聲，應該是在打電、話：“我被晾到北郊山的溫泉會所了，回不去，你能來接我嗎？”

“嗯，好，我在一樓的大廳等你。”

尹向瀾心頭火起，幾步跨下樓梯，奪過陸清婉的手機，見通話記錄上顯示的是林遠的名字。

“陸清婉，我真小瞧你了！這么快，就傍上你的老板，可以隨叫隨到了！”

“這不關你的事！”陸清婉奪過手機，不想跟他計較。

“哼，想扮可憐搏同情？我偏不讓你得逞！”尹向瀾抓住她的胳膊，拖著往外走。把車鑰匙扔給泊車小弟：“把我的車開過來。”

車子行駛在下山的路上，陸清婉不得不給林遠打電、話，叫他不用來了。林遠已經開車在路上，把車停在路邊，好脾氣的問她怎么回事。

礙于尹向瀾在邊上，陸清婉不便說太多，隨便幾句，掛了電、話。

行到市中心，陸清婉正思索著要不要告訴他住址，就聽到尹向瀾趕她：“下車！”

她愣了一下，回過神，車子已停在路邊。

“快下車，我沒有義務送你回家。”又是他惡狠狠，不耐煩的聲音。

夜里的寒風襲來，陸清婉裹緊單薄的衣服，他耀眼的紅色法拉利就絕塵而去。

好吧，陸清婉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瞎了眼，第一次發現他這個人這么沒品！當時，是怎么和他對上眼的？

所幸，沿著路邊走了一會兒，就看見一輛空出租車。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兩點多了。

不敢稍有停歇，她打開電腦，循著腦中構好的框架思路，飛快的敲打著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