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明白她的心意，睜開眼，伸手摸著她的臉頰，安慰道：“驚是驚了，不過因此一驚便絕了出宮的念頭，豈不顯得咱們太怯懦了？人活一世，誰也預測不到會遇上什么風浪險阻，若是碰上個釘子就不敢抬頭了，一輩子弓腰駝背的做人，還不得憋屈死？”

小畹揉了揉眼睛，深邃的黑眸被燈盞照著閃出星子般的光亮。她將額上一縷濕發繞到頸后的發髻上，慢悠悠地說：“若娘娘還欲出宮，必是要侍衛貼身保護才行，不然，小畹可不敢讓娘娘孤身在外了?！?

“這么說，一定要興師動眾，弄得盡人皆知不可了？”御風心中頗為氣惱。忽而發覺這宮外的景致竟像是一道充滿魔力的菜肴，個中味道只消嘗過一次，便教人牽腸掛肚，欲罷不能了。

小畹啪地一拍手，恍似有了主意，但嘴巴張到一半卻閉上了，依舊拿著毛巾替御風擦洗。

御風見她欲言又止，便問：“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解決之法了，說來聽聽?！?

小畹揚了揚眉毛：“若不想興師動眾，小畹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御風聽了，輕聲叱道：“你何時學得這般吞吞吐吐了？快說。”

小畹湊近些，附在御風耳邊低聲說：“我看那位名叫莫悔的畫師身手敏捷，武功著實了得，不如娘娘下次出宮時，叫他來做個貼身保鏢吧。如此一來，不僅娘娘的身家安全可保無虞，而且還不必驚動宮中侍衛及外殿臣子。只要莫悔口風緊，咱們盡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神不知鬼不覺的……”

一語未了，御風腦海中倏然閃過與莫悔四手相握時的凝眸對視，心跳遽然加速，半晌無語。

小畹見御風不置可否，知她心里還要權衡利弊，也不多言，抬手將自己頭上的發髻散開來，一頭青絲隨即垂落在水中，熱氣順著發絲扶搖而上，在她的頭頂凝成濃重的一團水霧。她把手里的毛巾高高舉起用力一擰，水珠四濺，激得那團水霧倏忽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御風瞇著眼睛，將小畹的話細細琢磨了一番，忽而想起畫像的事，不知莫悔畫得怎么樣了。這陣子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竟都忘了，便對小畹說：“記得叫人去宣莫悔，讓他把畫像呈上來?！?

小畹忙點頭答應。

繼而又想起那個嬌柔得令人憐惜的晴暖，當真就不追究了嗎？

御風伸手將漂浮在水面上的幾縷藏紅花撿起來，合在掌心里輕輕揉搓了幾下，那些藏紅花變成了細細的一撮粉末。

其實，若要追究也很容易，譴幾個人出去悄悄綁了帶回宮來，治她個串通內侍私自逃逸之罪，依律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只是這樣一來，順喜也逃不了干系，必要判他個欺君罔上之罪的。那是大罪，難不成真要看到他身首異處，才甘心？

御風把手掌中藏紅花的粉末抖落在水面上，眼前立刻幻化出血一般殷紅的一片。

那一片血色讓她渾身一顫，一件陳年舊事仿佛昨日發生一樣清晰地浮現出來。

當年有個小太監觸怒了先皇，先皇令人將他壓在一塊厚重的門板之下，然后叫其他宮女太監一個接一個往門板上站，直站到門板上再沒有插腳的地方。那個小太監悶哼了幾聲，便見一灘鮮血從門板下流淌出來，紅艷艷的血光被陽光照著格外耀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