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諾說了個離單位比較遠的餐廳，我們一路走一路說笑，氣氛相當融洽。

這個餐廳的裝修非常簡約，大都是淡紫的色調，每個座位旁邊都垂墜著一副水晶珠簾，給人一種似有

似無的私密感，目光穿過珠簾望去，還能看到餐廳中央流淌而下的一眼瀑布，圍繞著青褐色的假山，恍若仙境。不知道是怕離單位近了會碰到來吃午飯的同事，布諾才故意多繞幾條街來這家餐廳吃飯。還是這家餐廳比較合她的眼緣，確切的說有紅茶坊的影子在里面。是的，這個餐廳的氛圍與如同紅茶坊一樣清新雅致，放送的也都是跟紅茶坊類似的純音樂的鋼琴曲，很輕柔很舒緩，來這里用餐的客人大都是兩兩一起的，雖然都在聊天但都表現的非常斯文安靜。

點完菜，服務員下去備餐，布諾問我：你說的……老莫讓你帶話？

她的臉紅撲撲的，神情像極了懵懂的剛剛知道一些男女情事的小姑娘，害羞的模樣，人見猶憐。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期盼的眼神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表述當年的那場誤會，過了這么多年，布諾再見到老莫的時候依然會不顧一切的告白，顯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的低聲下氣。是不是這么多年來，不管我們各自經歷了什么遭遇了什么，老莫在她心中的地位始終不曾松動。如果是這樣，老莫當初就真的是錯了，他這樣把我拖下水等于挖走了布諾的心，她會感覺是我們兩個同時欺瞞了她背叛了她，那是怎么的一種傷痛啊。

我握住布諾的手，語調溫和的說：布諾，老莫都告訴我了，我想說我跟老莫當年并沒有談過戀愛。

布諾把另一只手放到我的手背上，一副很善解人意的表情，她說：九九，當年我非常非常喜歡老莫，不是喜歡，是愛。我放棄是因為他說你們正在相愛，如果他喜歡的是別人，我絕對不會放棄。真的，我沒有恨過你，我只是真心的希望你們倆能夠幸福。

我：對不起，布諾，老莫欺騙了你，為了讓你死心他編了這個謊言，他讓我向你道歉。

布諾搖搖頭：九九，其實老莫去美國的時候我就能肯定你們并沒有相愛過，你沒有哭，沒有戀戀不舍的眼神，情人之間即便是分手了也不會這么決絕的。

我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布諾，你明白就好。老莫現在有妻子有孩子，作為朋友我們應該想辦法讓他的家庭幸福不是嗎？

布諾：我不想破壞他的家庭，我只是想找回失去的時光，如果不是那場誤會，我和老莫不會錯過這么多年，九九，我不要你們為當年的謊言說抱歉，如果你們真的抱歉，就幫助我，給我愛情。

我：布諾，愛情不是別人給的，老莫心里沒你，你這么強求只會讓他更加看不起你更加躲著你。

布諾：看不起我，你終于說出來了，你們一直都看不起我，是，我是上了周魚的床，我是跟很多男人上床，我是用我的皮肉換回了今天的一切，我知道你們都在背后叫我什么，我不管，我懶得理會，我只知道如今的我高高在上，我可以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我們倆都在拼命壓低自己的聲音，都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我走過去，坐在布諾身邊，緊緊的攬住她的肩膀，我說：布諾，別說這樣的話，我很心疼你，真的，阿姨走的早，叔叔又沒能好好照顧你，我知道你心里苦，你委屈，可是你有我，不管怎么樣，我都會跟你站到一起。

布諾終于哭了出來。她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兒一樣邊哭邊吸著鼻子，她說：我一直都被人瞧不起，他們都說我是殺人犯的女兒，宿舍的兩個女孩兒背地里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們說跟殺人犯的女兒會不會有殺人犯的遺傳基因啊，她們說有殺人犯遺傳基因的人會不會忽然魔杖了把我們都殺掉了啊……米九，這多荒謬，他們居然拿我最痛苦的事情當作調侃的話題，宿舍里丟了東西懷疑我，誰丟了錢懷疑我，就連有人摔了一跤都會想象成是我的意念在作怪。為什么？因為我卑微，如果我一直卑微就會一直被人看不起，所以我要成功，我要成為有錢人，高高在上的人，我要他們大老遠都向我鞠躬，我要他們始終恐懼著不敢議論我分毫。米九，我心里很苦，苦死了，真的苦死了。

我也哭了。

布諾的父親入獄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她的心思，我以為她在暗自堅強，孰不知她卻隱忍了這么多這么多，雖然我無法茍同她的作為，但是我真的已經想試著理解她，諒解她。

安靜雅致的餐廳已經盛不下我們越來越激動的情緒。

我們在眾目睽睽之下互相攙扶著走到車上，那天我們哭了很久，就像小時候的每一場災難來臨后那樣依靠著對方的身體放聲大哭，我的心真的很疼，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從布諾口中證實那些傳言，即便我有所動搖，只要布諾不說，我都會心存一絲僥幸，可是布諾卻說這些都是真的，那么殘忍那么意外的讓我獲知這一切，事先卻沒有任何的預兆。

我哭，是因為我真的有點措手不及，有點慌亂，有點絕望，似乎我的所有關于青春的美好記憶都因為這次談話而消散了。

必須承認，我們都不再單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