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門一看，才知道學(xué)校對面的街道遠(yuǎn)比想象中的熱鬧。

臨街店鋪開張了幾間，好像都是餐飲，有快餐店，火鍋店，也有飲品店。不用說，學(xué)校食堂永遠(yuǎn)不會是龔小佳一類學(xué)生的首選，在這樣一間學(xué)校對面的餐飲店一定穩(wěn)賺不賠。

因為新開的餐廳，龔小佳也就沒有和程意約在咖喱土豆牛腩店了。龔小佳早上就回了程意短信：在紅綠燈下等。

告訴蔣西的時候，蔣西嘆了口氣，說，要跟著心走哦！

龔小佳含淚點了點頭，背上空空蕩蕩的粉色小書包，出發(fā)了。

現(xiàn)在她在紅綠燈下，已經(jīng)等了兩三輪，旁邊的人換了兩三波。龔小佳想，5班又拖堂了嗎？

在第四次紅燈亮起的時候，有人在龔小佳耳邊說：“抱歉，等很久了吧，寶寶？”

龔小佳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太久沒聽那個稱呼，也會犯惡心的。所以她起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龔小佳側(cè)了側(cè)頭，笑了笑，說：“沒。”然后又看著馬路對面的飯館。

有人在校門口發(fā)宣傳單，龔小佳走得很急，禮貌地接過之后就直奔紅綠燈，還沒來得及看。這時候她不知道應(yīng)該跟程意說什么，也終于有機會拿出來仔細(xì)看看。

傳單都是來自對面新開的餐廳的，其中也有一兩張老餐廳的，就包括咖喱土豆牛腩飯。也許老餐廳們感受到了來自新競爭者的壓力，也在加強自己的宣傳。但是龔小佳隱隱覺得，那間咖喱土豆牛腩飯除了一些特殊意義，沒有其他能讓她成為回頭客的地方。說不定對其他人來說也是如此。說不定，它已經(jīng)是氣數(shù)已盡。

程意笑瞇瞇的，眼睛也相應(yīng)變得更小了。他問龔小佳：“寶寶，今天要吃什么？”

龔小佳把手中的傳單給了他，說：“看看吧。”

程意接過傳單，來回翻閱幾次，語氣高揚地說：“看起來都不錯耶！”最后他拿出了一張火鍋店的傳單，說：“寶寶，我們?nèi)コ曰疱伆桑俊?

龔小佳側(cè)目看了看，火鍋店是每人一小鍋的火鍋料理，旁邊還印了菜品的彩圖，那些肉卷紅嫩嫩的，肥瘦均勻，看起來無比誘人。龔小佳也咽了一口口水。

龔小佳點了點頭，表示答應(yīng)。

火鍋店在公寓樓不靠大街的一側(cè)。過了人行橫道，右轉(zhuǎn)，沿著一條支路下坡。原來在不臨街的一側(cè)也有很多新開的飯館，雖然不臨街，但是也都人滿為患。

也許應(yīng)為火鍋是一項耗時比較久的食品，不太符合中午出門找食的學(xué)生，所以這間火鍋店也是唯一一間不用排隊的餐館。不過這也符合龔小佳內(nèi)心的標(biāo)準(zhǔn)——有時間，就有更多的機會談話。

她內(nèi)心深處還是希望聽到程意的一個解釋，說說看為什么最近忽然要耍這次大牌。

火鍋店是玻璃外墻的，能看見旁邊餐館排的長隊和來往的路人。

龔小佳和程意在靠里的位置坐了下來。服務(wù)員送上菜單，程意開始點菜，期間問了問龔小佳想吃什么，龔小佳說，是肉就行。程意就說，哎，肉多貴，多吃點菜，吃菜好。龔小佳點點頭，沒說什么。

在程意點菜期間，龔小佳打量著店里的裝潢。整個店的裝飾還算看得過去，算是現(xiàn)代風(fēng)，左邊是三到四人的卡座，中間有環(huán)狀的吧臺，右邊是六人以上的大桌。墻上還掛了一些名畫的仿制品作裝飾，右邊的墻上就掛了龔小佳很喜歡的星空，但就是中央的幾盞水晶心形小吊燈，怎么看怎么突兀。

點完菜后的程意看著龔小佳呆呆地盯著飯店中央，他也看了過去。

“好漂亮的吊燈啊，”看過之后，他回過頭來，笑瞇瞇地說，“是桃心的呢。”

龔小佳點了點頭，說：“嗯。”

程意見龔小佳回答得有氣無力，就伸了一只手出去，握住龔小佳放在桌上的手，撒嬌一樣地說：“寶寶，怎么這么沒精神？”

龔小佳搖了搖頭說：“沒事。”

程意說：“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龔小佳看著他，心想，不是我想對你說，是我想你對我說。

這時候服務(wù)員送來了鍋底。為了方便鍋底上桌，程意撤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程意說：“你和夕哥聊過，對吧？”

龔小佳抬起眼看著他。

“夕哥告訴我，你真的很重視我，你也真的很值得我重視。”程意說，“所以，我想再給一次機會，也是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龔小佳想，看來還真是李夕陽在他面前“美言”過啊？

程意說：“你總是什么都不說，我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就連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都不知道。”

龔小佳心說，那時候我只想著你，其他還能想什么？況且你讓我提購物袋、讓我躲你朋友、讓我整天追著你跑，我有機會說嗎？我還敢說嗎？

程意說：“現(xiàn)在又初三了，我怕有東西耽誤我的學(xué)業(yè)。你知道的，我家人對我的期望也很高。”

龔小佳想，原來我就是耽誤你學(xué)業(yè)的東西嗎？

“說實話，我覺得這種生活有點缺乏激情。”最后程意這么說。

龔小佳緊握著剛剛抽出來的筷子紙，把紙條揉成了一團(tuán)。她想，我又不是男生，哪會跟你有基情？

但她還是沒說話。程意總有一種讓她把所有言語都吞回去的魅力。

她低頭，又將手中皺成一團(tuán)的筷子紙展開。然而在這一過程中，她的余光瞟到一大堆人的影子。本能抬頭一看，竟然是好多他們學(xué)校的老師，其中不乏他們年級的。

好像是聚餐，老師們有說有笑地走進(jìn)店子，在服務(wù)員的帶領(lǐng)下朝著右邊的大桌區(qū)移動。

龔小佳血液都凍結(jié)了。她瞇著眼睛在老師中環(huán)視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強哥和語文梁老師的影子，終于松了口氣。

程意注意到龔小佳異樣的神色，也扭頭看了一眼，然后觸電一樣地彈回了視線，低聲說：“你妹，我班主任來了。”

龔小佳呆呆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解決方案。

程意說：“這樣吧，寶寶，你留在這里吃飯，我先走。”

又要躲嗎？雖然龔小佳也知道，不閃的話事情就大條了，這次可是面對的一群老師。但是如果留她一個人在這里又有什么意義呢？

畢竟她不喜歡吃火鍋，說要來吃火鍋的也不是她。

服務(wù)員過來上菜了。第一份上桌的菜是一個拼盤，有肉也有菜。肉雖然沒宣傳單上那么誘人，不過也讓餓著肚子的龔小佳流口水了。

這時候，蔣西的聲音適時響起：“要跟著心走哦！”

于是，龔小佳一言不發(fā)地，借著服務(wù)員彎腰上菜的遮擋，站了起來。程意的目光也隨著她的動作變成了仰視，然后一直注目著她繞過服務(wù)員，走向店外。

這一次龔小佳不想做被留下來，傻傻地吃火鍋的那一個人。

憑什么要讓她來將就他呢？

這一次，龔小佳的心告訴她：要有骨氣。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跟著自己心走是多么爽快的一件事。至少在她起身離開的一瞬間，她的自豪之血都沸騰了。這還是人生第一次這么暢快。

那近似一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覺，雖然龔小佳只嘗試過后者，但那確實是小學(xué)競選上大隊長所無法比擬的。

最近龔小佳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底氣有點足，也不知道是誰給的。難道是自己對自己終于有信心了呢？

但是，好景不長，龔小佳的自豪感在她快走到店門口的瞬間就蔫了。

透過火鍋店的玻璃墻，她看見——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的，她的六界史老師，天空大大，王崇明，正在店門口接電話。

龔小佳立刻腦補出這樣一副畫面：一群老師到了店門口，王崇明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用一如既往的標(biāo)致微笑對其他老師說：“我先接個電話，稍后就到。”然后留在了這里。

不會的，不會是命運安排他在這里等自己。龔小佳安慰自己，你才沒那個資格。

裝作路人丙，應(yīng)該就會沒事的。

龔小佳分析了一下情況：王崇明是在店門右邊接電話，那是回學(xué)校的直接方向。但是如果自己出門左轉(zhuǎn)，繞公寓樓一圈，就能繞過他。雖然這樣是繞遠(yuǎn)路，但也比被他逮著好。

龔小佳回頭看了一眼程意，見他已經(jīng)嗨皮地吃上了，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窘迫的自己。

然后，她埋下頭，硬著頭皮推開了飯館的玻璃門。

出門的一瞬間，她就聽見了王崇明的聲音。

他說：“請稍等一下。”

龔小佳顫了一下，但隨即明白王崇明應(yīng)該是對電話那頭說的。于是她默默轉(zhuǎn)身，準(zhǔn)備繞道。

“龔小佳。”身后，王崇明忽然說。

這次他的聲音不再是對著電話，而是像一發(fā)快狠準(zhǔn)的子彈，直接擊中了自己。

龔小佳背著中槍，只好停下來。轉(zhuǎn)過身，龔小佳眼睛都沒敢抬，鞠了一躬，說：“老師好。”

因為身高差，王崇明的聲音像從天上傳下來的一樣。他說：“盡快回辦公室去等我。”

也許也因為高度差造成的重力加速度，龔小佳的腰被這句話壓得更低了。

她想，沒關(guān)系，大神老師一定是認(rèn)錯人了。他的下一句話一定就是，不好意思，我認(rèn)錯人了，你先走吧。

然而，在她仍然保持90°鞠躬等待著王崇明下一句話的時候，他把什么叮當(dāng)作響的東西遞到了她面前。龔小佳呆呆地抬頭，看見王崇明拎著一串鑰匙。

他這是什么意思呢？給我看他的鑰匙嗎？龔小佳想。

見龔小佳紋絲不動，王崇明解釋：“拿著。辦公室的鑰匙。”

啊，原來是辦公室的鑰匙。看來下班的時候老師們把辦公室門鎖上了。所以如果自己想進(jìn)去，就要打開辦公室的門，用大神老師的鑰匙。

——但是為什么就要進(jìn)辦公室呢？

龔小佳熱淚盈眶地看著王崇明。

見她一臉悲傷，王崇明收回了鑰匙，邁開長腿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正在龔小佳飽含希望看著他的時候，又聽見他一面撥弄鑰匙，一面說：“這把黑色的，是辦公室大門的鑰匙；這把一模一樣的是隔間室的鑰匙，不太好分，你記得大門的鑰匙就行。隔間的門沒鎖，可以直接進(jìn)去。”

難道他把自己的悲傷誤會成為分不清鑰匙的無助嗎？龔小佳想，太體貼了……

王崇明又遞出了鑰匙，還很善解人意地握著辦公室大門那一把，好像為了龔小佳能更順利地區(qū)分。

這一次，龔小佳絕望地接下了鑰匙。

“謝謝。”她的聲音同樣充滿了絕望。

回辦公室的路上，龔小佳腳步虛浮，跌跌撞撞，迷迷糊糊。

為什么跟男友的復(fù)合餐被中途打斷，還變成了跟今生最不希望接觸的老師開小灶呢？

龔小佳先回教室放書包。果然這時候教室一個人都沒有。

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她看見了自己課桌上的六界史教材。于是她順便帶上了這個，作為護(hù)身符一樣地，向著辦公室出發(fā)了。

用黑色鑰匙打開辦公室大門，龔小佳忽然有點成就感——自己竟然拿著老師的鑰匙，打開了老師辦公室的門。這種情況，不是個老師，也是個尖子生啊。

龔小佳來到王崇明的辦公室隔間，坐下，自覺地打開六界史書，做出了一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

心里忽然有點氣不過。要求自己回來等他，他卻跟老師嗨皮地吃火鍋。要知道龔小佳可是乖乖地飯都沒吃就回來了啊！

龔小佳“唰”地一聲狠狠翻過一頁書。

書是隨便打開的，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直接翻到了龍族的部分。書上寫著，龍族作為龍主的直接守護(hù)者，是天界最受尊重的種族之一。另一個應(yīng)該是作為鳳尊守護(hù)者的凰族吧？

龔小佳又翻了下一頁，這一頁對于龍族的描述是：長期以來的統(tǒng)治者都是晉王。接下來就是對于龍族晉王的介紹了，晉王本名云螭晉。云螭是龍族王室的姓氏，龔小佳略微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到底多久龔小佳就不知道了，龍族的統(tǒng)治者并不是晉王，而是晉王的父親，叫什么龔小佳也不記得了。后來晉王的父親讓位于晉王，晉王就成了現(xiàn)在的龍王。

龍族的尊貴地位是不言而喻的，可以算作天界的發(fā)言人之一。龍族之王也算是六界的頭頭。到現(xiàn)在晉王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個日夜，造就了一段長期和平繁榮昌盛的六界史，也造就了無數(shù)本厚厚的六界史教材。

繼續(xù)翻閱教材，后面還有對晉王每個龍孩子的介紹以及對于下任龍王人選的討論。

捧著六界史書，龔小佳也腦補起了龍王的威猛圖畫。

在她腦海中，滿天陰云里，無數(shù)閃電間穿梭著一條威猛的龍。要說它是什么顏色？藍(lán)色吧，因為書上說晉王的主屬性是水，也就是說是條水龍。它不畏狂風(fēng)暴雨，也不懼電閃雷鳴。鏡頭給了它一個特寫，只見它噴出了一道長長的水柱，末了還配上一聲霸氣的咆哮。

哇，雖然不是很清楚狀況，但是很厲害的樣子。龔小佳開心地笑了。

當(dāng)王崇明拎著一個打包袋走進(jìn)辦公室時，就看見龔小佳背對著門口，捧著一本六界史書傻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因為這個場面太喜感還是他就覺得龔小佳是個煞筆，不自覺地，王崇明也笑了。像是被她感染一樣。

不過這一切并沒有被龔小佳看見。

直到打包袋在移動中發(fā)出塑料袋特有的聲音，龔小佳“嗖”地一下回頭了。她的確沒想到剛過十多分鐘，大神老師就回來了。她以為大神老師會跟老師們歡樂地用完豪華午餐，才慢悠悠地散步回來。

現(xiàn)在站在隔間門口的大神老師拎著一個外賣盒打包袋，用一種看煞筆的表情看著自己。龔小佳瞬間明白，真正的淑女，是無論在人前人后都維護(hù)著自己的形象，無懈可擊的。

原來，她真的沒有當(dāng)淑女的命。

王崇明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把打包袋放在了她面前，然后自己繞過辦公桌，在龔小佳對面坐下了。

龔小佳疑惑地拿出里面的外賣飯盒，打開蓋子，看見里面竟然是咖喱豬扒蛋包飯。熱騰騰的咖喱散發(fā)著讓龔小佳淚流成河的香氣。

龔小佳用濕濕的眼睛看看飯盒，再看看王崇明，也不知道她的眼睛是因為被蒸汽熏的，還是被感動的，或者是餓太久后看到好吃的。

王崇明淡淡地說：“新開的，嘗嘗怎樣。”

龔小佳覺得她不能吃這個飯。她應(yīng)該把這份飯插上香，供起來，每天拜一拜，到中考的時候六界史一定滿分。

然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不能吃這個飯的原因遠(yuǎn)遠(yuǎn)不是這個。

她看了看面前唯一的一份飯，再看看王崇明空空的桌面，弱弱地問：“老師……您不吃么？”

王崇明說：“不用。”

難道在剛才的十分鐘以內(nèi)，他已經(jīng)吃過飯了？應(yīng)該不會吧，老師們吃的是火鍋，十分鐘內(nèi)把菜上齊都很難。

或者大神老師在減肥？龔小佳看了看王崇明比自己消瘦多了的臉頰，默默地掐掉了這個想法。

難道……大神老師還沒拿薪水，兜里的錢只夠買一份飯，又因為紳士的本性把這唯一的午餐讓給了自己？龔小佳拿著勺子的手都在抖。這樣的恩情，她無福消受啊。

于是龔小佳把飯盒往前推了推，說：“老師……您吃吧……”

對方用狹長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很久沒有說話。

龔小佳又想，他會不會是在考驗自己，懂不懂得尊敬師長？其實下一秒他就會把這份飯搶過去，狼吞虎咽。

但是，對方開口：“我吃過了。”

哦，原來是吃過了。

龔小佳默默點頭，開始乖乖吃飯。看來大神老師吃飯的速度也是神級的。

龔小佳用勺子舀了半勺飯，在咖喱醬里面和了和，送進(jìn)了嘴里。不知道是因為這飯是大神老師的大神套餐，還是因為它真的很好吃，總之龔小佳快感動哭了。

正在龔小佳一口淚，一口飯的時候，王崇明問她：“你在看書？”

龔小佳點點頭。

沒有回答。龔小佳抬頭看了看對方，才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笑。

龔小佳就好像被點了穴一樣，任由還沒完全塞進(jìn)嘴里的飯粒滑落。根據(jù)她自己的不完全統(tǒng)計，這好像是王崇明第一次對著她笑。

雖然之前她也看過他禮貌性地對同事微笑、對同學(xué)微笑，也聽說過他在座談的時候笑起來很好看，但他還沒這樣，一對一地對自己笑過。

而且龔小佳覺得這笑里面有感情色彩，不是單純的禮節(jié)性微笑。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煞筆到王崇明這樣的大神都沒怎么見過嗎？

但不管怎樣，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看見對方似乎并不怎么嚴(yán)肅，龔小佳猜想也許并不是把她叫過來說教的，特別是說一些自己不符合中小學(xué)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的教。于是壯膽問：“老師……把我叫過來……”是把我叫來吃飯的嗎？

對方笑意忽然淡了一點，但也沒釋放出平時他的那種壓迫感。王崇明反問：“你想繼續(xù)留在那里嗎？”

龔小佳拼命搖頭。就算她想，也不敢肯定。并且，她似乎真的沒什么特別的想留下來的情緒。

王崇明很自然地靠著椅背，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龔小佳沒見過，又有點熟悉的慵懶氣息。龔小佳幾乎快忘了對方是自己最畏懼的六界史老師。

王崇明饒有興趣地直起身，改成了一個匐在辦公桌上的姿勢。

龔小佳腦子里有盞危險系數(shù)指示燈在狂閃，因為測試到了一些色氣的東西，來自一個謎一樣的人民教師身上。

“龔小佳同學(xué)，請告訴我你怎么看待六界史這一門學(xué)科。”王崇明微笑著問。龔小佳覺得里面有幾分邪笑。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想要把它學(xué)好真的好難。”

王崇明笑意更盛：“為什么？很多同學(xué)都說六界史背好就好。”

龔小佳說：“我記不住，越記越亂。”這確實是真的，記不住事情發(fā)生的年份，反過來也對應(yīng)不上哪一年發(fā)生的是哪些事。

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就像她記不得自己到底是五年級還是六年級在操場上摔了一跤，在手臂還是大腿上留下了疤。

王崇明好像在調(diào)笑她：“需要老師告訴你一些學(xué)習(xí)方法嗎？”

龔小佳心如死灰地吃著豬扒，說：“不用了，都沒用的。”

王崇明忽然遞上了自己的手機，已經(jīng)調(diào)到了輸入號碼的界面。

王崇明說：“你的號碼。”這是一句祈使句，但他沒有用命令語氣說出來，不容推辭的意味已經(jīng)在里面劍拔弩張。

龔小佳認(rèn)命一樣地接過黑色的手機，在觸摸屏上輸入了自己的號碼，再遞回去。

王崇明掃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問：“1314？”

那是龔小佳中二無比的后四位。要知道，這個號碼是龔小佳花100塊錢在學(xué)校旁邊的手機店買來的靚號。

然后王崇明沒說什么，看起來像是進(jìn)行了存入名片夾的操作，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龔小佳有點抱怨地說：“老師……如果您要挑選六界史學(xué)習(xí)的試點對象……應(yīng)該找錯人了吧？”

“玉不琢，不成器。”明明是讓人很歡欣鼓舞的一句話，王崇明說得相當(dāng)隨便。

龔小佳想，原來在老師眼中我這么有潛力嗎？但是為什么她一點也沒有作為玉的自豪感呢？

然后，王崇明交代，每天中午她都必須帶著六界史書到辦公室來，睡覺也好，學(xué)習(xí)也好，總之必須出現(xiàn)。

龔小佳明白，跟程意吃午飯的機會恐怕是沒有了。

她沒敢把這事告訴任何人，除了蔣西。蔣西開玩笑道：“看來大神老師看好你是一棵學(xué)習(xí)的苗子哦！”

至于其他人，龔小佳覺得，如果告訴她們的話，她應(yīng)該會被分尸。然后第二天另一個“龔小佳”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辦公室，告訴王崇明：“您好，老師，我整容了。”

她每天中午都會和程意來回幾條短信，偶爾程意也會鼓勵她學(xué)好六界史，跟他一起考上北關(guān)高中。

至于每天中午，有時候王崇明會在辦公室，有時候也不在。不管在與不在，他們都沒進(jìn)行過幾次交流。她留給了他手機號，也從沒收到來自他的聯(lián)絡(luò)。

日子又這樣平靜地過著。雖然沒怎么見面，對于程意的感情上的心結(jié)，龔小佳算是打開了。至少他們有“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就算不見面，龔小佳也算是把這層關(guān)系要回來了。這樣一想，龔小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dāng)初的痛苦，好像都是對于“第一次戀愛”這樣一個東西的執(zhí)迷不悟。現(xiàn)在這個東西回來了，雖然龔小佳也不知道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不過她的東西確確實實回來了。

每天和蔣西一起吃飯，在辦公室自習(xí)，和程意發(fā)發(fā)短信的日子繼續(xù)著。

然后有一天，程意忽然出現(xiàn)在11班門口，找龔小佳借手機。

他說：“寶寶，有多的手機可以借給我嗎？我手機被我踢球的時候壓壞了。”

龔小佳猶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手機，關(guān)機，取出號碼卡和晴天娃娃的手機吊飾，把手機借給了程意。

程意好像很感動地說：“寶寶，那你自己還有手機用嗎？”

龔小佳很大度地說：“別擔(dān)心，有的。”

其實她沒有。她想找蔣西或者龍雨笛問問看，能不能借到她們的閑置手機。但她們都說沒有。

不管怎樣，龔小佳還是很開心的，因為她又幫到程意了。她把從手機上取下來的晴天娃娃珍重地掛在了自己粉紅色書包的拉鏈上。

后來龍雨笛問她：“那個程意不是富二代嗎？怎么手機壞了不買也不修？”

龔小佳看了看晴天娃娃，又看了看龍雨笛，同樣一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