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子萱和劉二喜不同,他喜歡走平坦的大路,并且永遠是周吳正王似的走,肩上的破柳條筐自然也沒好果子吃,它被未子萱的手緊緊地握著,一點自由也沒有,仿佛它就是他剛從非洲掠來的黑奴一樣無助而悲哀。
田不怕那個家伙自然就不像未子萱了,他完全是一副天底下最懶散的懶散樣,同樣的破筐在他身上完全是解放了的黑奴,周身骨碌,大膽張揚,活潑好動,為所欲為。因為田不怕雙手張牙舞爪,根本不管筐的存在。他腳下的大雨鞋哐唐著響,使劉二喜極其自然地聯想到了母親講她小時侯見過的日本兵的樣子。
“過來,快過來。”雨鞋聲停下,田不怕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喊將起來。
劉二喜和未子萱猛然回頭,望著田不怕,眼睛里無不露出驚疑的神色。
田不怕最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稍微掃了劉二喜他們倆一眼,詭秘的眼睛里立刻就閃動出詭秘的光芒:“看什么看,玩個游戲呀。”
他也是最壞的嘎小子,這些劉二喜了解得他周天寒徹入木三分,然而這會兒劉二喜盲人摸象似的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鬼花樣了。
劉二喜和未子萱按照田不怕的要求把筐里的鋤頭拿了出來,虎視眈眈地望著他,要看看他撅什么尾巴拉什么糞。
田不怕看著劉二喜他們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傻樣兒,更加神氣活現起來。于是他超人般地拿著鋤頭在地上錛起來,嘴里還老和尚念經似地叨咕:“錛一錛二錛三剛,三剛媳婦會剜槍,一剜剜了個馬瞪眼兒,不多不少十六點兒。”然后站起身來,告訴劉二喜他們倆一人錛一下,并且錛一下數一個數兒。
最后的結果,當然是未子萱糊里糊涂地上當了,因為最后一下正好是他錛的。這樣的把戲其實田不怕已經玩過多回了,每次都是未子萱上當,而每次未子萱上當的時候,劉二喜總為他原本自己認為的未子萱聰明伶俐而疑惑不解.
田不怕見未子萱再次上當,心花怒放地嘻嘻一樂,把腰一叉,拿起司令的架勢,洋洋得意地說:“這回咱們還得叫子萱先說話了。”
劉二喜知道,先說話就是先喊,故意沖著一個目標喊話,這樣的喊劉二喜他們同樣也玩過無數次了。
村子西邊是條劉二喜他們那個年齡不知道也不須知道名字的河,水清沙白自不用說,最宜人的地方應該是河堤。巨大蜿蜒的河堤橫躺在村子與河之間,像一條秦嶺把村子與河弄了個涇渭分明。村里的人們一年四季都喜歡到河堤上去,那里生長著高大的楊樹和槐樹,視野開闊,冬暖夏涼。炎熱的夏天樹葉茂盛,遮擋著火一般的太陽。站在河堤上,小風一吹,涼氣習習,身上本來粘呼呼的汗立即就會簌簌落下去。寒冷的冬天,樹葉落下,陽光毫無遮擋得照射在大堤上,找個背風向陽的地方一靠,美女小手兒一樣的溫暖馬上就會拂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