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桂縣到西蜀的都城西京需要兩個時辰的路程，再加上是夜間趕路，估計得天亮才能到達西京。

馬車很大，如同一個小房間，物件也齊全非常。

江岸一個人躺在小塌上，車窗開著，仰頭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

走的時候也沒根余沛暉打招呼，菁鹿香芋她們可能也見不到了！

也好，道別什么的最麻煩了。

端午節，到這個重陽，也就能活到那時候吧！

沒想到最后的日子要和夜西一起過，她原本打算和余沛暉一起的。

可現在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還是不要給他太多的故事，否則她死后他會更難受吧！

只是，真想和他好好談場戀愛啊！

"問問后面的車里的人，能不能過來一下！"江岸起身對窗外的侍童，侍童點了點頭。

不多會兒，夜西從外面進來，依舊戴著面罩，一雙充滿慵懶情緒的眼睛，雪亮又深暗。

江岸矮身到地板上，后背倚在榻邊上，看著夜西。

夜西沒有說話，關了車門就地在門口坐下，隨后摘下面罩，對視江岸"什么事？"

她搖了搖頭，笑道"沒什么事，就是不想一個人呆著，也有些事想問你！"

"什么事？"記憶里好像他和她總是這樣隔著距離對話。

"我和你是什么關系？"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總是覺得很多事情都太模糊，甚至兩個都不確定有什么相連的關系就發生的一些事，太牽強了。

"什么？"他被這個問題擊中，因為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問這個！"

"聽你的語氣，你知道我們是什么關系了？"

"你什么意思，？"

"簡單的問，你現在在做什么？"

"你可以再說的直白一些！"

"你現在把我帶回宮，為什么？"

"余沛暉，也就是你的項宴叔叔，他發了信報給我。說你沒多久可活，問我能不能幫幫你！"

"噢，這樣啊！看樣子你是能幫我嘍？！"

"不出意外的話，可以吧！"

"那我真是意外，意外的是你為什么要幫我？現在的我不是齊如煙，也不是江岸。恕我直言，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幫我！"

"你怎么樣無所謂，重要的是我想怎樣，也許我就幫不到你，想看你等死也不是不可能！"夜西說完眼神迷離一笑，根本沒有一絲縫隙能讓人看清他在想什么，仿佛他說的就是他此刻的想法！

江岸撇了撇嘴，聳聳肩兩手一攤道"真是狗屁不通的自大，非常抱歉我話說在前頭，我不想接受你的任何幫助也不想在剩余的壽命里跟你有所交集，并且完全不會迎合你的任何自以為是的心情，你懂嗎？"

她的語氣極輕，他差點忽略了她話里決絕的本意。

這讓他意識到，她真的不是齊如煙，也不是江岸了。

齊如煙在他面前時，永遠只會亂，從心里發亂，緊張不安是基本，方寸大亂是常態。

相較齊如煙，江岸會自然很多，但她看他的眼神里永遠會有一絲難察覺的追隨。她的目光會有意無意的追隨著自己，盡管他刻意的忽略。

只是此刻面前的人，她看自己的眼神平靜的像一杯水。

她面對自己的該笑笑該冷靜冷靜，該厭惡的時候，她的眼中竟是厭惡他的表情。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踩壞了腳底下的一面踏板，極度不安極度煩躁，極度的不甘心不相信。

"一般這種情況下，我理解的意思是，你要下車回去？或者等到了宮中之后再想法逃跑？"

"后者太難，前者我在考慮！"江岸往后一仰，仰身躺到小榻上，目光移到窗外的夜色。

"能留下來嗎？我會幫你找到續命的方法！"

"沒理由留下，并且主觀不想留下！"

"能告訴我不想留下的理由嗎？"

"我跟你又沒什么關系，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你在暗示我，要我現在跟你建立起關系是嗎？"

夜西悠悠的聲音傳進江岸耳里，她愣了七秒后終于沒控制住從榻上爬下來，爬到夜西身邊，把耳朵伸向他，表情極度夸張的問他"我沒聽錯的話，你的話好像真要跟我建立某種關系了？現在？"

夜西微微的正過身來面對江岸，伸手把她往后推離自己一些，"不是沒有可能！"

"得了吧！！"江岸抬手在空中一揮，像聽了個好笑的笑話一樣笑的格外醒目，完后抬頭深深的打量面前的人，"不需要，有些事過了就不需要你知道嗎？！"

夜西靜靜看著她沒回答。

她想了想，像是要從很遠之前的記憶說起，"我不是穿越之人，腦海里所有對那個朝代的印象都是從月姐姐那里知道的。

我從她那里學到的就是，人這一生，無論怎樣掙扎都逃不過死亡，這是最終的結局，人人如此。但求這輩子的每步路走的無愧于心。可我從以為自己不是齊如煙是一個穿越之人，到后來我知道了，原來我就是齊如煙，再到，我居然要把自己殺死還給齊如煙，我經歷了這一切過后，現在的我你認為還會拉著你糾纏一些曖昧的事情，想要和你發生什么建立什么關系嗎？"

夜西不語。

"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她看著他，眉宇間哂笑不止。

"夜西，我了解你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過這也不能成為你的理由，一個人面對重要的人時就算說不出來，也會拼命的用行動表達，你懂嗎？！"她想到余沛暉，他同樣不知如何表達，他也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什么，但他做的一切都在告訴她他的心情就是這樣的。

"坦白說，今天見到你，我曾想過可能會有這一天。我也曾想過見到你之后就正常的交流淡然處之就好，因為過往的一切在我看來根本不重要了，無論發生了什么，如今咱們都走上了自己的路，不需要撕破一些過去的東西。但現在我想法改變了，我還是把想說的說出來比較好，我為什么要留著一肚子想對你說的話呢！你還沒這種資格呢！"

"你說這些言辭鋒利的話，在我面前把我說的體無完膚，就不怕我殺了你嗎？！"他終于說話了，帶著淡淡的笑，但神情是她從前從未見過的一種，說不清，冷淡如他，卻又多了一分隨和。

"多少還是有點怕，畢竟死的太突然！"江岸現在也很混亂，可以確定的是盡管和夜西認識已經超過十年，但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他的心思她猜不上，他也從來沒透露過，兩個人在同一個圈框里，從來沒近，也遠不過這圈框。

如果說到她和他之間有過感情，作為愛情的話，就絕對是她單方面的了。作為友情的話，她對他所有的友情對他來說都是多余的，而他對她的友情，也許有那么一點，沒說出來的吧，誰知道呢！所以她真的沒辦法確定，他下一秒會不會真的殺了她。

"你不確定我會不會殺你，可以繼續往下說，試試不就知道了！"他嘴角的笑容緩緩散去，側身繼續倚在車門上，并閉上了眼睛。

江岸深嘆一口氣，打了個哈欠，滾回小榻，一副馬上就能睡著的樣子。

"怕死？不說了？可你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他還真的想聽聽，一直以來從頭到尾，她對他到底是什么感覺。他一直不把這些放在心里，以為她會一直在自己周圍就足夠了。但現在看來明顯不同了，她的想法在變人也在變。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倒真想從她那里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有點困，可以先睡嗎！！"她語氣里都帶著困意，真的下一刻就會睡著，可是現在又不是安心睡覺的時候。

"我被齊原之下了幻藥，從如煙變為江岸。就是說，你知道我本來就是如煙并不是什么異世靈這件事，這件事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拖拖拉拉也不是她的性格，最好到達西京前，她能說服他讓自己調頭返程。

"在齊原之攻破西郊府后，我知道了！"當時他去齊原之那里救被擄的翹月盈，從齊原之口中知道這件事。齊原之知道江岸根本無法從夜西那里取走星金榮月，所以最終放棄江岸這個失敗的試驗品，打算從翹月盈這個二代異世靈身上下手。不過后來他也并未得逞，翹月盈被榮妃救了出來。

她也是從祥麟那里知道了他那時候就知道的事，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江岸離開就是因為這個，可她還是想問問他，"你那時候就知道了，我之所以會成為江岸，是以我和你一起的記憶牽引為契機。換句話說，因為你，才會衍生出江岸這個人格，我是為你而來，這句話沒錯吧？！"她語氣中有些顫動，她確實是一直在意這個點，他知道了她不是異世靈，她沒有搶奪如煙的一切，但在后來發生的事情中，他都在給她那樣的訊號"你占據了如煙的一切，我不理你你懂了吧！"她懂，她也接受，可那要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才接受。可他明明知道啊，江岸就是齊如煙。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她曾把著這個點想了無數次，最后也終于想通，一切的緣由只有一個，就是他對她，也許有感情，但沒有愛情。

愛情是無法用理智和意念克制的，所以他沒有。

"沒錯！"他淡然的吐出了兩個字，再無其他。

江岸翻了個身，臉沖著窗外，時間過去很久，她輕輕的笑了出來。

江岸語氣開始變的很輕，像是在整理自己的一些記憶和感情，緩緩道來，"你明知我是如煙，仍然對我冷漠疏遠，這說明你也不是對我怎么樣，只是對我沒有感情。你做的一切，你的想法，都是關于家國大事，你父親的慘劇你母妃的冤死，復興西國。從頭開始就沒有一絲兒女私情。因為我身在其中，所以可能有些想不通，但現在能相通，你沒有錯。我和你本來就是兩個不相干的人，能有交集也正是因為上一代復雜的恩怨糾葛，才有機會碰見。當然你的確沒有任何義務回應我單方面的付出。所以因為你而出現的江岸，也只是獨角戲。所有夜西，一切事情的發生，我和你都不存子啊對錯。"

"現在終于說開了，也把疑團亂麻解開了，我心里曾經對你的一切情緒，期待也好失落也好怨恨也好不甘也好，如今都像雨滴一樣落下來了，這些痕跡會被風吹散會被太陽曬干。所以，就讓你和我都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吧，那是最好的了！"

盡管也許他從未開始過，但自己有過，對他有過關于愛情的想法。

現在，這個總結，也算是給自己的這場暗戀做了完美的結局，他在她心上那點僅剩的影像，那些本想埋藏的痕跡，今天終于全部說給了他聽，釋懷了，真好！江岸說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臉上有了一束月光下輕松又淡然的笑意。

夜西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靜了下來，良久，才聽他淡淡如常的說"既然你我過去的一切，按你的意思是都一筆勾銷了是嗎？那為什么不讓我幫你？"

江岸細細的品味這句話，坐起身來，"你說的也對，那現在你是作為朋友想幫我嘍？"

夜西點了點頭，"我不反對！"

"那作為朋友的話，就不要獨斷專行的對我吧！"

"什么意思？"

"解藥你幫我研制著，我人可以放我回去嗎？"

"跟我回宮你可以擁有和現在一樣的生活！"

"我想跟我的朋友們一起！"

"那把她們接來！"

"行，全部接來吧！"

"余沛暉呢？"

"隨意吧，他要有空就也接來，沒空也不用勉強！"江岸無所謂的說，目光毫不掩飾的與夜西對視。

也許他想探測我說這句話的真假，江岸微微一笑，當然不會讓你看出來。

無論是好，還是壞，當你刻意這樣對待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是在對他付出心思，建立感情。

江岸不想這樣，對夜西，她非常平靜。

唯一要做的一件違背自己內心的事，就是遠離余沛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