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過去的就真的過去了

馬上要進入九月，又快開學了，朝陽即將進入新的學年，成為一名上六年級的“大”小學生。這幾天，打游戲、看電視、逛超市，和樓下的一幫小家伙昏天黑地瘋玩，朝陽正在姑姑家和她居住的怡園小區里肆無忌憚過著他的最后假期。

中午吃飯的時候，慧君跟磊子說起孩子上學的事，顯然，她之前做了不少“功課”，因為她的信息來源實在不少，連朝陽的班主任老師換了，她都先知先覺。這年頭，為了孩子好讀書、讀好書的事，每個家長可沒少操心。

“哪個老師教不是教，朝陽又不是不聽話，盡操那份閑心?！被劬哪欠萆闲暮屠谧拥牟灰詾槿环床畛鏊麄兘厝徊煌挠齼豪砟?。

這些年，慧君一直與朝陽的這個老師那個老師巴結來巴結去，逢年過節有時還送個卡什么的意思意思一下，磊子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懶得干涉，一干涉，媳婦不但會給他臉色看，還會埋怨他自已沒神通，照應不了老婆孩子，全是他害的。這不知是什么邏輯？男人當不了官發不了財難道就成了罪人不成？

好在慧君聽了磊子沒好聲沒好氣的話并不在意，反而和言悅色問磊子，“你知道新換的班主任是誰嗎？”慧君這種克制和溫和的態度在平時是很少見的，她現在可是個典型的沾著市儈氣息過日子的家庭婦女。

“是誰跟我有什么關系？”磊子對誰當班主任根本不感興趣，學校的老師他一個都不認識，管他誰當班主任，那是他們內部的事。

“你天天在個湖光路上游逛，兩耳不聞窗外事，估計你也不知道，是沈蘭?！被劬牙谧由⒉秸f成“游逛”，把“沈蘭”兩個字加重了音，聽起來是很有喻義的。“今年她從下面鄉鎮教書調回城里了，巧得很，正好安排教兒子朝陽?！被劬痪湟痪湔f得倒挺高興的，要知道，以前提起沈蘭，她可是恨得咬牙切齒，因為沈蘭不是別人，正是磊子搞過的第二個對象，也就是磊子被她反反復復清算過的“第二筆爛賬”。在夫妻七年之癢期間，每次鬧起別扭，慧君就會舊賬重提，其中，她把這筆賬算得最絕、最復雜。磊子都被她鬧怕了，到后來，只有“屈打成招”，慧君指供他交待什么，他就認賬什么，哪還管是不是子虛烏有，不分青紅皂白，只求息事寧人。

磊子聽慧君說沈蘭調回城教書了，內心聞之一動。為了家庭和睦，磊子斷絕了與沈蘭的一切來往，久而久之，也終于失去了沈蘭的所有信息，慧君今天主動提起她調動工作的事，當然對磊子而言還是非常新鮮，所以內心為之一動實屬正常。當然，他外表上是不可能表現出來的，因為女人什么都可以忍讓，但是絕對不會在感情上妥協半步。

磊子埋頭繼續不咸不淡吃他的飯，輕描淡寫回了慧君一句，“她調到哪里上班是她的自由，各過各的生活，我們八十年無來往?！崩谧涌隙ㄒ紫葦[明自已的態度和立場，他哪知道慧君唱的是哪曲戲？

“以前不許你和她來往是為你好，現在我想請你動動腳，和沈蘭去說說，孩子都到她班上去讀書，跟人家認識卻不聞不問那是我們失禮。”慧君以前可是心高氣傲，現在倒有點委曲求全的意思。

“動動腳？”磊子瞅了慧君一眼，豎起耳朵，愿聞其詳。

“我的意思是以前沒必要來往的時候，就不必來往，現在有必要聯系一下，你還得去找找她，無非讓她關心一下朝陽，比如為朝陽安排一個好座位，要是有機會，搞個小小的班干部朝陽當一當，鍛煉鍛煉一下孩子的能力，那當然更好?！被劬@下說得夠直截了當。

磊子總算明白了媳婦的心思和小九九，她是要利用自已往日的舊情資源避害趨利，近水樓臺沾點小便利。

“不去，不去，要去你去，她又不是不認識你？”磊子一口拒絕。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我磊子原來不是個俗人，現在也不是個俗人，將來也不是個俗人。后面這句話當然是他在心里說給自已聽的，

慧君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去，仇人相見分紅兩眼，話不投機，你不怕我撕亂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她原來清算磊子舊賬的話又來了。

“隨你便?！崩谧訑R下碗，到沙發上用牙簽剔牙齒。“再說，我和沈蘭坐在一起了，你那小心眼會好受?！崩谧庸室饧⑺?

“好受，好受，是組織派你過去的。再說，我什么時候不相信你，不相信你我還會把你往別人懷里推？”慧君說得口不擇言，她生怕磊子不答應。

“什么叫往別人懷里推？我還沒找別人，冤枉話就來了，是不是？是不是？”磊子用手指向她指指點點，連珠炮地發問。

“都怪我不會說話，我只是想表達一個意思，你就別糾纏細枝末節了。到時你出個場就行了，一切我來安排?！被劬秸f越貼心，這招真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狼，舍不得老公套不住孩子老師。

磊子“切”了一聲，沒工夫再理會她，睡午覺去了。

下午吃晚飯，慧君婆婆媽媽又提起孩子上學的事，還得意洋洋地把兩樣東西放在餐桌上，一頁紙，磊子拿起一看，上面寫著：香特利餐廳7臺，沈蘭的名字后，一串dian話號碼。另外一樣是一個錢包。

“我下午都落實好了，一會兒，你先跟沈蘭打個dian話，位置我都訂好了，香特利餐廳7臺，吃喝的東西只管點，男人要慷慨些、紳士風度些，買單的事不用管，我預付了訂金那兒，吃完了你就大搖大擺走。沈蘭的電話我也打聽好了，是現在用的新號，我還為你準備了錢包，出門可不能太得瑟，該用就用。哦，記得洗個澡換身得體的衣服去，別邋邋遢遢不懂得尊重人。”慧君的這番話，說得又細心又熱情又通情達理。

嘿，這媳婦下午可沒閑著，辦事效率高得很，樣樣都考慮周全。

要說，磊子還真不想為這事找沈蘭，總覺得不合適，倒不是因為擔心慧君吃醋，至于哪里不合適，他自已也說不清道不明。

磊子把桌上的東西推開，“你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么？”他還在嘴硬。

慧君把臉一沉，“如果你再這樣，我可就對你們有想法了，現在是你這個人陰暗得很，我可是做到仁至意盡了?！笨磥硐眿D的耐心是有底線的。

其實，磊子矛盾得很，說不去，心里還是有些想去，分手這么多年了，也沒和沈蘭正兒八經見過幾次面，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能有啥？再說，人家在鄉鎮默默工作了這么多年，苦盡甘來，現在調回城了，也該問候問候。但是，見了面這話又該從何說起呢？

面對慧君的嚴厲逼視，磊子心一橫，“我去，去，去，去，但話可說在前頭，我只管去說，人家賣不賣賬，我沒法保證?！?

“早點有這個態度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你放心，朝陽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你不照樣疼他，難道我會懷疑你的誠意不成?！被劬f完進廚房捯飭去了，把她惹煩了，莫說家務沒人做，家里誰都別想自在，磊子剛才態度轉變得快，可謂好漢不吃眼前虧。

一丟下飯碗，磊子就去打dian話，約人總要提前說，讓人家有個準備。dian話里，沈蘭比磊子想像的語氣要平靜，起初她還解釋今晚正好有個事什么的，見磊子位置都訂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拒絕，答應一會兒到，只是坐不了多長時間。掛斷電話，磊子隱隱約約感覺她似乎有點勉強，難道這么多年都沒有一點兒“渴望”？他心里不免有幾分空落，但說又說不出來。

在香特利餐廳7臺，磊子翻本雜志等了一刻鐘的光景，沈蘭挎個小紳包就到了，那張臉如慧君所說，依然很漂亮，不過，人似乎胖了點。兩個人客氣地打了招呼坐下，服務員過來，沈蘭點了杯西瓜汁，別的說什么也不需要，服務員問磊子時，他故意點了檸檬汁，其實他不習慣這個味兒，主要是出于回憶，記得當初他和沈蘭約會時，沈蘭特別愛喝檸檬汁。見磊子點檸檬汁，沈蘭臉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反應。經過了多少年，口味可能都變了。

香特利餐廳響著輕音樂，燈光迷離，環境和氣氛都不錯?；劬龓兔x擇的地點實在無可挑剔。

磊子先祝賀沈蘭終于調回城里工作，他問，知道具體怎么安排的嗎？

沈蘭說調到了實驗小學，教六（5）班。

這個正中磊子之意，他自然而然地接上沈蘭的話，我兒子朝陽開學就上六（5）班，巧得很。

那好啊！沈蘭脫口而出，“那好啊”三個字說得很天真，這一句仿佛還有點當年的味道。接著她就感嘆調動工作的不易，說托了不少關系、找了不少人等等之類的話。她娓娓道來，看來感觸很多，磊子一句話都插不上。好在，沈蘭來了電話，唧唧歪歪接了dian話。接著沒說上一會兒話，她又來了dian話，這回，沈蘭說了句不好意思，捂著手機到大廳靠窗子那里去接，說了好一會兒，她過來，連聲說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得先走了，下次再聊。

磊子也不便挽留，提出送她，沈蘭說不用，騎著電動車來的。磊子送她出店門，待她騎上車開動了，才折回店內吧臺準備結賬，吧臺說訂座時有安排了，不用?；劬k事還真到位，說到就做到了，磊子轉身走時，發現有個熟悉的身影穿過大廳，仔細看時，那個身影拐彎進了洗手間，出來消費經常會遇到熟人。

回去的路上，磊子邊走邊想，過去的就真的過去了，沒有誰會選擇在過去停留，剛才坐在自已對面的，十多年后怎么感覺全變了？那個人曾經是自已的戀人嗎？磊子搖搖頭苦笑。

回到家，慧君急急問磊子事情辦得怎樣？磊子說該說的話都說了，沈蘭知道教我們的朝陽，她說“那好??！”

“那好??！”慧君重復了一遍，像在回味，然后像完成了一件任務似的舒了一口氣，進洗浴間洗澡去了，顯然，她一直在家坐等，希望磊子回家帶來好消息。

慧君去洗浴間沒一會兒，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一聲，誰發短信來了。磊子隨手拿過來看了看：“今晚情況一切正常，表姐放心?！笔腔劬砻媚莻€精靈鬼茜茜發來的。

磊子猛地一拍腦袋。噢？不對呀！怪不得剛才在香特利餐廳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媳婦表面上一百個放心，原來時間、地點、人物都暗地里精心設定好了，剛才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是茜茜是誰？竟然偷偷摸摸藏在那兒搞監視？

磊子把手機放回原處，當作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有發生。八月底，暑熱正在緩緩消退，磊子去把窗戶打開，仍難免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