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藝婉躊躇著挪到病房外，在思量到底怎樣說服自己進(jìn)去時，猛抬頭，望見靠在病床邊的歐陽瓊。年紀(jì)并不分明的婦人，不減清秀的臉上浮出濃濃的嘆惋，身材卻是保養(yǎng)得極好，微瘦身材難掩聚光燈圍繞似的極佳氣質(zhì)。藝婉只覺得她有些熟悉，卻記不清在哪里遇見過。

歐陽瓊在敘說間隙感到房外有人，待見到是藝婉時，帶著一臉掩飾不住的驚喜走向她。迎上歐陽瓊的面龐，藝婉倒是不知所措得很。

“藝婉，你來了？”歐陽瓊笑問。

“你?認(rèn)識我？”安藝婉吃了一驚。

“奧?”歐陽瓊略掩尷尬，許多事不知該從何講起，也不好說自己日日關(guān)注她在報紙上的消息，便講：“我跟你媽咪是朋友，你長得跟她很像，所以，盡管許多年不見，我還是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是嗎？”安藝婉聽罷卻無一絲驚喜，自己的身世并不想讓人知，仿若是身上拼盡全力掩飾的疤痕，突然在人面前顯出來，總是觸目驚心地傷人傷己。她迅速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謝紅錦，瞥見那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自己夢境中模模糊糊的臉，憔悴地陷入沉迷。“她睡著了？昏迷了？”藝婉沖自己打了兩個問號，卻并不想征詢答案。此時此刻，她唯想離開這里，迅速地，徹底地，不留任何曾經(jīng)來過的痕跡。答應(yīng)秦南生時只是抵擋不住他眼中的暖，而今，卻只感知一陣濃似一陣的寒。

歐陽瓊正想與她好好聊聊，豈料安藝婉迅速轉(zhuǎn)身。她下意識地拉住藝婉的胳膊，問道：“怎么，你不進(jìn)去看一下你媽咪？”

“媽咪？誰是我媽咪？”安藝婉沒有除下墨鏡，所以她濕潤的眼眸并不為歐陽瓊知曉。口吻在旁人聽來，卻是蠻橫得很。她嫌惡似的挪出被歐陽瓊扯住的胳膊：“我自小就沒有母親。”

“你怎么這樣呢！”歐陽瓊絕不曾料到安藝婉會有這種反應(yīng)。其實從新聞報道里，她已是覺出了安藝婉的張狂，卻并未直面接觸過。

“我怎么了？”藝婉忽的生出了脾氣，她絕不會容許有誰對自己指手劃腳，更何況是一個感覺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阿姨，看您好歹也是知書達(dá)禮的人，年紀(jì)也一大把了，總該知曉不應(yīng)該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頤指氣使吧。”

“你?”歐陽瓊右手抖抖地指向藝婉，而后掩住口：“你怎么可以這樣呢？你哪里知道你媽咪生養(yǎng)你的苦處啊。我知道你都不怎么來看她，好不容易來了，又匆匆走，甚至都不承認(rèn)你是她的女兒。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怎么想的與你無關(guān)，你也沒有權(quán)利在這里對我大呼小叫。還有，當(dāng)年，是她拋下了我，這些年，對我不聞不問，而今，你讓我怎么面對她！”安藝婉不再多說，硬邦邦地摔下這幾句話后，帶著即將決堤的淚水大踏步離開。水綠鏤空風(fēng)衣下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而后，孤寂地隨藝婉的腳步飄蕩。

“婉兒?”歐陽瓊緊緊攥住胸口，虛弱地呢喃，仿佛是替謝紅錦呼喚，終歸是無力。一顆心因為驚異而緊鳴如戰(zhàn)鼓，她回頭望向病床，謝紅錦仍未醒來。望著素白被褥內(nèi)平躺的單薄人兒，歐陽瓊似乎感知到了她漫天漫地的悲涼，淚水，再次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