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最高一樓，門口是波西米亞風格的地毯。閣樓上原來養了一只貓，可惜后來死了，就再也沒有養過什么。于是這棟空中樓閣，也便顯得更加寂寞和憂傷。

他幫她解了小西裝的領扣，好讓她睡得舒服點。然后拉開窗簾，站在窗前，看她每天都熟悉的風景。樓下是密集的小樓房，像堆在一起的集裝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里太高了，高聳突兀，連馬路沿的長桿路燈也照不進，一點兒光也沒有。子虛還是忍不住扭開了床頭燈，搬來了椅子，坐在靠床的地方。

他看著她，心里暗自問她。

你一個女人家，怎么也會喜歡高呢？

——怎么……和我一樣呢？

——其實，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我想問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是獅子座，是不是也喜歡喝南山咖啡配奶油曲奇，是不是天生長了條反骨卻又被這個社會壓得難受，是不是總是目標明確，真正走到那里，卻發現不知道怎么往下走還要硬著頭皮走走停停？你說我不了解你，那么你呢，有沒有試過了解我？

子虛看著悉月漸漸睡熟，就放心地靠著椅子打起盹，他覺得，她永遠都不會想到曾經有一夜，他沒來由地想著這么多關于她的問題。

第二天清晨，悉月先醒來，她是被自己調好的鬧鐘吵醒的，每天五點半，風雨無阻，好讓她覺得年華沒被虛度。鬧鐘聲一響她的腦子就立馬清醒了：這是新的一天，她又要準備著騰出新的腦容量來盛放新信息了。

她起身關鬧鐘的時候，一眼就瞥見了他。他歪坐在椅子上，身上蓋著的西裝外套有下滑的趨勢。她幫他把西裝拉正，卻不小心吵醒了他。

“你醒了？哦，那個……”他一拍腦袋像記起了什么：“你真是個不稱職的姐姐……”

“我弟弟！”她突然尖聲叫起來：“我忘記他跟我們一起……”

他看她心急如焚的樣子，馬上接過話茬，卻也忍不住數落她：“等你這個姐姐去接，你弟弟早就被人販子賣了。放心吧，帶他吃了麥當勞，然后接他回家了才來找你的。看你這狼狽的樣子，一身酒味，就沒帶你回去。”

“可他早上八點半要去上課怎么辦？”

“上午我有的會是十點的，正好先送小人家上學，你就別管了……”

子虛話還沒說完，就見悉月突然轉身沖入衛生間，他趕緊翻下椅子去想去看看，剛剛靠近門口，就聽門砰得一聲關上了，里面傳出一陣陣翻江倒海的嘔吐聲。他貼著門，低低地敲著。

——你，怎么樣，還……好吧？

這句不怎么有誠懇的關切，被劇烈的馬桶沖水聲完全掩蓋了。

“我要遲到了，先走了，拜。”她沖出衛生間，在桌上一頓翻翻找找后利索地下了樓，全然無視房間里這個挨了一晚上凍的男青年。“喂，連句謝謝都沒有，太吝嗇了吧”他自己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