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晗低著頭，一路上被高長恭拽著手走了好一段路，紫晗雖然知道早晚有針鋒相對的一天，卻沒想到會這么早到來。

不知不覺越走越遠，周圍的環境也越發安靜起來，高長恭的步子才慢下來，方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一心想要帶紫晗離開是非之地，卻忘了顧忌她的感受，一時間有些埋怨自己的沖動。

而此時紫晗腦海中還回蕩著墨婧華方才的話語，還有她狠利的目光，不愧是將門之女，那氣場絲毫不輸男兒。

高長恭驀地停步，紫晗想得出神，差點撞上他挺拔的后背。

“到了。”

他的聲音早已歸于平靜，臉色也不見方才的威嚴怒色，眉眼間盡是明媚的笑，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紫晗聞聲抬頭，只見眼前是一片翠色欲滴的竹林，一條不起眼的林中小徑蜿蜒曲折通向林子深處，透過層層翠如青玉的竹葉，依稀可見路的盡頭是一個圓月般的門洞。

“這么多年沒來，竟已是這番光景。”

紫晗自言自語，有心惆悵感慨，她當然知道這是哪里，這是她和高長恭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眼前這片竹林應該是很久無人打理，也無人來過了，竹子的長勢都將小徑給淹沒了，根本無法走過。突然腰上一緊，環上一雙有力的手臂，將紫晗帶入懷中。

“抓緊了！”

高長恭一手抱起紫晗，足尖點地，御輕功而起，逆風而行，越過竹林上方，腳下帶起的勁風刮過竹林，想起一陣穿林打葉聲。園外翠竹環繞，園內了無生息。

落地的剎那，紫晗邁下步子的那一刻頓覺腳底一陣松厚的感覺，層層枯葉由上而下被踏碎，發出吱嘎不停的脆響。

不遠處的石桌旁亂倒著石凳，干涸的池塘中雜草叢生，還有眼前三層的小樓，塵封已久，瑰麗繁復的雕梁棟畫蒙著厚厚的灰塵，樓子在宮中絕對算不上大，卻可辨往日的精美，四周圍被宮墻包圍，倒像是個私人的小院，而皇宮中有這種地方真是奇怪。

四周白色的宮墻與宮中朱色的宮墻顯得格格不入，但是試問宮中哪個宮殿是多層小樓？試問那個宮殿中有巨大的池塘拱橋？儼然是個小花園！高高的門匾上提筆金字：“靜澄閣”

“靜澄閣？”

紫晗疑惑地看向高長恭，不知他帶她來這里所謂何意。

“我娘親，當年下凡歷情劫時名為蘇慕靜，我父皇文襄帝本名高澄，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曾是我娘，專為她在宮中建了這園子和小樓，取了二人的名字命名為靜澄閣。”

“所以你也將我的寢殿取了你我的名字命名為紫陵殿，對嗎？”

紫晗心中一暖，沒想到這殿名還有這么個由來。

“是的，但是十歲那年我娘無故消失，狠狠傷了我父皇的心，父皇苦苦派人尋找多年，可是卻無果。從此這園子被父皇圈為禁地，而我也不再是他最寵愛的皇子。但我一直相信，我娘一定還活著，她離開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就算父皇當年昭告天下我娘病故，我也依舊相信她還活著。為了再皇宮中生存下去，我選擇遠離都城是非之地，自請遠調便將帶兵打仗，我從軍多年不斷建立軍功，好不容易打下一片天，占得一席之地。直到十七歲那年，君澤找到我，我才得知我的真實身份，原來我娘她是司冥女仙，她只是歷劫結束后不得已歸天，若是執意留下，必然是要遭受天帝責罰。”

高長恭忘著眼前老舊蒙灰的靜澄閣，幽藍的眼底升騰起濃烈的憂傷，嘴上的話語卻是淡淡地說著，仿佛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卻更顯悲涼。

紫晗看著他寬厚的背，雖是身著金絲龍袍高貴無上，此時卻是那么寂寥，這個地方是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承載著他最幸福同時又是最痛苦的回憶。紫晗心中頓時涌上一陣心酸，不自覺地邁步上前，輕輕從背后擁住了他，頓時感受到高長恭明顯一僵，深深吸了口氣才舒緩開來。

高長恭被紫晗突如其來的主動一驚，沉浸在悲傷回憶中的思緒稍稍抽離出來，苦澀的嘴角牽起一絲欣慰甜蜜的笑。

“長恭，我知道一路走來你所受的苦是無法用言語去表達的，那些宮里的明爭暗斗我沒能陪你一同走過，戰場上的明槍暗箭我也不能為你做些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你身邊，在你真的很累的時候依靠。在別人面前你是九五至尊，在我面前你可以卸掉威嚴的面具，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長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害怕什么。放心，我不會離開的，你不必害怕，我不會成為第二個拋下你的女人。”

雖是有感而發，看著他意氣風發的背影在蕭蕭樹影下顯得那么寂寥，紫晗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抽痛，說出了心中最深沉的告白。如果可以她一定會盡全力做到今日的誓言，即使未來會有什么迫不得已，就算他會恨她也好，紫晗也絕不會后悔此刻的沖動。

高處不勝寒，她了解這個男人是真的很需要她，但紫晗也清楚，或許她不是最重要的必須存在。

高長恭緊閉著雙眸聽完紫晗的話，心中熾熱的情感再難壓抑，轉身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抱著恨不得將她嵌入身體中永不分離。

“紫晗，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別在離開我了，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墨婧華的事我會處理好，這宮中不會再有其他女人，我有你足以。”

“好，我等你。”

紫晗微微抬頭看向天空，高高的靜澄閣，那是先帝對長恭母后愛的象征，長恭的深情倒是繼承了他父皇，可是會不會也像他父皇一樣，倘若哪天她不在了，因愛生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