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紫晗像往常一樣起床，恢復記憶對她來說并非百害無一利，至少她記起了該如何穿古代的衣服。

紫晗穿戴整齊了準備出去走走，整天悶在屋子里看書，遲早要悶出病來。

剛一推開門就撞見一個白色的背影立在門外。

紫晗嚇了一跳，這不是君澤么？！這時間他不該在這兒呀！照往常早就連人影都沒了。

“你今天怎么……有什么事嗎？”

大清早地在門口堵人絕對不像是君澤能干出來的事。君澤沒有接話，背影僵了僵，略略退后了一步轉過身來。

紫晗頓時不由自主地后退，猛地被門檻帶倒在地也忘記的疼痛，愣愣地看著君澤的眼睛，面色驚恐不安。

記憶中一雙琥珀色的鳳眼變成了血色驚瞳！

“你……別過來！”

紫晗大叫著后退，遠離俯身前傾的君澤，她當然明白血色驚瞳意味著什么，不是天生魔物就是走火入魔者！可是君澤怎么會？！

看到紫晗的反應君澤眼中的紅光瞬然暗淡。

“紫晗，長恭他……”聲音暗啞，與往日的君澤判若兩人。

紫晗從地上站起身來，卻不敢靠近，警惕地問道。

“他怎么了？”

君澤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紫晗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什么事能牽動他的心情。

“多年前皇上與長恭談起邙山之捷，感嘆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他隨口將國事親稱為家事，落下了話柄。昨日皇上賜下了鴆酒，你愿不愿意見他最后一面？”

“家事？逆…謀？”

紫晗木訥地聽著，聲音不自覺地發顫，腦海中一片空白，逆謀，逆謀！這兩個字有多么沉重，她再清楚不過。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她死也不會忘記，塵封已久的血色記憶閃過腦海。

“我……”

紫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法，五味雜談。

到底為什么，這么突然？！果然太后一千秋，高緯就耐不住性子地想要除掉高長恭，對高緯來說高長恭的存在是皇位最大的隱患，以高長恭現在的軍權就算不能與高緯一戰，但是他是半人半仙啊？！能帶她穿越至此，能在鬼門關救回她性命，想要保命對他來說絕對是小事一樁。

“帶我去見他。”

高長恭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盤？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她手上！

話音未落，君澤手中幻化出一條白綾覆上紫晗的雙眼。下一秒紫晗只覺腳下一空，被臨空抱起，耳邊的風肆意呼嘯著。

紫晗知道君澤正全速飛行于空中，這感覺讓她想起那日高長恭抱著她飛走在屋檐上，她竟然莫名難以抑制地想念他身上淡淡的佛零花香。

片刻后，風漸小，憑然出現腳踏實地的感覺。

白綾被君澤抬手解下，紫晗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木格窗前，探窗而望，萬頃房屋良田盡收眼底，不！是縱觀整個京城！萬里無云，風急天高，無絲竹之亂耳。

這里分明是蘭閣雅舍！

再轉身卻已不見君澤的身影，紫晗環顧四周，與記憶中的擺設完全吻合，沒有一點改變。

窗明幾凈的桌案，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書架上的書卷依舊是擺得滿滿當當。

另一邊窗前座榻上的矮桌上，那套再熟悉不過的琉璃茶具，紫晗不禁想起許久許久兩人品茶談心的情景。

還有軟簾后那架古琴，那架許久未碰的琴，蕭瑟和鳴仿若還歷歷在目。

看著周圍熟悉而久違的一切，紫晗竟然有些忘乎事外，傷痕累累的心，不經意地觸碰到深深埋藏的美好，叫人如何不淪陷。

身后的風吹起肩上的發絲，如同紫晗的思緒飄飄擾擾，桌案上的毛筆翻了幾個身，原本壓著的宣紙被輕易吹起，發出微微的脆折聲。

紫晗聞聲看去，只見輕薄的宣紙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晗”字，力透紙背的好筆法。

剛要走上前去，腰間猛然一緊，佛零花的淡香籠罩而來。

紫晗嚇得一個激靈，從背脊竄至頭頂，思緒被突然拉回現實，她知道是他，不知為何她卻無力推開他，或者說她竟然不想推開，灼熱的淚溢出眼眶，紛然自眼角滑落，身體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高長恭幽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紫晗的態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淚帶著灼熱的溫度滴落在高長恭的手背上，她哭了。

他該喜還是悲，或許這都不再重要，他都不在乎了，只是抱緊了她，深怕是錯覺，此生再無機會擁她入懷了。

高長恭的發絲傾灑在紫晗的肩上，溫熱的氣息繚繞在頸間，隔著衣衫紫晗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這一刻仿佛時光倒流回過去，沒有仇恨，只是感受著彼此的愛與溫存。

這種久違的溫暖讓紫晗難以抑制地留戀。

“如你所愿，我要死了。”

高長恭驀地開口，語氣出奇的平靜，像是事先安排好的結局，沒有一絲波瀾。

高長恭說著放開紫晗，現在的她或許動搖，但是他不確定她的感情，或者說她早就無數次地否定過了對他的感情，他已經試著接受現實，不再讓她為難了。

他現在唯一確定的是，她恨他，恨得入骨。

“你說過要親手殺了仇人為上官家報仇雪恨，現在如你所愿，動手吧！”

高長恭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嘴角擎著一抹淡笑，伸手遞與紫晗，一切都似乎發生得那么理所當然。

如果這是她所愿，如果他的死能讓她不再陷入仇恨的漩渦中，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她重生。

紫晗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她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匕首，卻無法伸手去接過，身體僵硬得可怕。

明明眼前是自己一直想殺的人，明明是恨他恨到死，明明所有的事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著，明明這是她一直想要的結果，明明她該袖手旁觀，看著他們兄弟間自相殘殺，明明她應該笑的，明明她應該很高興的。

就像他所說的，如她所愿他終于要死了。

可是，可是為什么她要來見他最后一面？！為什么她哭了？！為什么她現在心里唯一沒有的感情就是高興？！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太后下手，卻無法對他下手，就連接過匕首的勇氣都沒有。

紫晗緊咬著唇，哭得愈發厲害，她還是軟弱了，狠不下心，最后一刻，還是動搖了，猶豫了。

絲絲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來，心中的感情一觸即發，高長恭冰涼的指腹劃過紫晗染血的唇，眼眸一深，紫晗還來不及思考就被他冰涼而柔軟的唇毫不猶豫地覆上。

吻輕柔地落在櫻唇上，臉頰上，瑤鼻上，眉眼上，吻住紫晗的淚。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珍惜愛憐。

像是在對待著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然而紫晗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對高長恭來說，她是比生命還珍貴。

千年等待又何妨，付出生命又何妨。

總之，他欠她的實在太多，他帶給她的痛楚，這輩子都無法償還。

良久，紫晗抬眼對上他的眼眸，縱使溫柔如水，她還是從他決絕而深邃的眸中看見了不舍與殤，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注視他的眼睛，她從來不知道他的眼睛可以這么美，只一眼便可讓心智淪陷的幽藍色，美麗神秘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紫晗靜靜地閉上雙眼，踮起腳尖，貼上他的薄唇，淚水肆意地滑落，前世今生的記憶在腦海中不斷翻涌著，所有的愛和恨涌上心頭。

人生若只如初見，唯一可悲的就是一個“若”字，多一個字就什么都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這場戲，她一念執著地撐了這么久，她不去想，不去念，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愛，不能留戀，要徹徹底底忘掉那份鮮血淋漓的感情，一遍遍地解開仇恨的傷疤讓自己痛得更清晰，讓恨的軌跡更清晰。

可是她總是會不經意地動搖，她強迫著自己狠下心來，也只能強迫著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騙得過高長恭，騙得過高緯，騙得過所有人，卻始終無法騙過自己的心。

高長恭怔住了，這樣的紫晗是他從未見過的，幽藍的眸色中頓時燃起妖異的火光，唇齒間佛零花香愈加濃郁，所有的感情都傾注于其中，令人無法自拔地深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只知道他很愛，她知道她還愛著，這就足夠了。

理智維持了太久太久，久得如同盛滿了水的水桶，總有一天會猝不及防地傾覆。

感情的事誰也騙不了自己，越是壓抑，來日反彈的越是強烈，最深的思念往往連自己都無從察覺，更不會想到自己原來愛得要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在這京城最高的樓層，萬千世俗皆與他們無關，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溫度，追隨內心深處的意愿。

紅帳輕揚，輕解羅衫，結發同床，醉臥榮華。

夢魘朦朧，恍惚間聽見高長恭說：“紫晗，今生我能完完整整地得到你一次，唯有今日，足以。”

（作者的話：求上架，么么噠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