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文在店里加了一個小時班，要考試了，太累了，鍋里還煮著粥，她困得眼睛睜不開了，只想睡一會兒，就一會兒，迷迷糊糊捧著書本睡著了。老太出去買東西去了，黛文做了個夢，夢見參加素琴的婚禮，好多朋友同學，好多好吃的，人多得走也走不到飯桌前，這時，老太把黛文叫醒，讓她往外走，廚房里滾滾濃煙，黛文清醒過來，滿屋是燒焦的味道，知道自己闖禍了，要沖進去滅火，為老太降低損失，“黛文，生命最重要，我已報了火警，警察馬上到，我們先出去。用盡力氣將黛文往外扯，老太太的勁好大，可能是急了，拽得黛文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扶著桌子沒站穩胸口碰到桌前，水晶墜，啊，還有東西沒拿出來，一個盒子，里面有志軒給我買的手套，還有信箋，還有水晶墜，先前，水晶墜的繩子快磨斷了，打算過幾天換條鏈子的，沒戴。“您先快出去。”快到門口了，黛文對老太命令道，隨手拿起沙發上的一塊扶手毛巾堵住口鼻沖進她住的里屋，老太倚在門口焦急的喊：“快出來。”遠處響起救火的警車鳴笛聲。黛文狼狽地跑出來，臉上被熏得看不清輪廓，還好，只是手臂在慌亂中擦破點皮，沒傷到臉，手里捧著一個盒子，不住地咳嗽，消防員拿著高壓水槍陸續沖了進去，黛文頹廢地坐在地上，半天換不過氣，院子里忙成一團，黛文看著來來往往忙碌著救火的人無聲的哭泣，真想打自己兩個耳光，清貧的老太被自己拖累了，本來就不多的家當燒成這樣，自己會不會因此坐牢。想到這兒，黛文就后脊背發涼，黛文像是一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驚恐地看著老太，老太的手按在黛文的肩頭，輕輕撫摸著她，像是在安慰，再看老太，比想像中平靜，目光里是寬容是原諒，黛文都讀懂了。老太問她：“沒燒住你吧？”“沒事，咳咳，我對不住您。”黛文的淚水又一次滾下，老太說：“人沒事就好，有人在什么都在。”緊緊握著黛文的手，“一會兒，你什么都不要說，由我來回答警察。”火滅了，老太兒子趕過來了，眼神流露關切也有不耐煩的責備，老太包攬了所有，平靜的說是自己老了，煮了粥買菜，忘記關火了，原因也找到了，忘記關火是線路長年老化引起的。這么一來，責任顛倒了，黛文愧疚地看著老太，再看老太兒子冷漠的眼神，看到身穿制服的火警隊員，實在沒有勇氣站出來承認。看著警察例行完公事，詢問完后做了詳細筆錄，一番象征性的安慰，人也散去了，老太沒上火險，對于她如此貧困的家庭火災保險是奢侈的，損失全由自己承擔。老太的兒子詢問母親今晚是否有地方住，本來應該接你回大阪的，怎奈房子太小，不如先找個旅館住下，這里收拾一番再回來，說完，留下一點錢，也走了。老太點頭同意，面對她的孩子，她一向唯唯喏喏慣了，從認識老太，她對兒子沒有過多的要求，大多順從孩子的意思決定事情，像個幼稚園聽話的小孩子。黛文沒有力氣，癱坐在地上，頭發蓬亂，一綹綹的散亂地披在眼前，難過極了，善良的老太承擔了一切，留給黛文的是良心的煎熬。面對黑漆漆的屋子，黛文仿佛面對沒有明天的未來。老太走近她，“是我不小心燃著屋子，您為什么要搶著承認？”“這是我家，說是我你就沒責任了。年輕人出來討生活不容易，我也知道你是累了，頭天沒日沒夜的看書，是無心之失。”黛文的淚落至腮邊，“我損失了您不少東西，我好混。”“沒什么，一些陳年的破柜子，一個電視，我一把行將就土的老骨頭，這些算不了什么。我主要是怕你燒傷，還好，人沒事。”“老奶奶，我向您保證，損失的東西我會一件件幫您買回來，請您給我些時間。”“我們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年，沒認識你的時候，你不可想象我有多么孤獨，有你的陪伴我感覺生活不再寂寞，你不用愧疚我，我每晚等你回來，是我想疼你，像親人一樣疼你。你說賠東西見外了，你會讓一個親人陪你的損失嗎？”老太的目光充滿寬容，慈愛，黛文覺得好暖，亮亮的眼睛似家鄉澄澈天空的星星。伸出雙臂抱緊老太：“我會像親人一樣愛您的。”

黛文經過這場劫難，和老太的心走得更近了，老太會給她講自己人生的故事，她一生未嫁，年輕時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終因門弟懸殊而夭折。當一切塵埃落定時，老太已年逾四十，最后抱養了一個小男孩。沒什么特殊手藝，只好靠打零工維持生計，處于社會最底層的人，她的兒子愛慕虛榮，常抱怨生在如此貧困的家庭，害他吃盡苦頭，老太吞咽了一切，與養子關系一直不親近，直到養子成家獨立后也一直是這樣，但老太沒有太多報怨，兒子自己打拼成家立業已經不容易了，平民小百姓，知足了，不指望大富大貴，全家平安就好。對于養子，也持寬容態度，他不是不孝順，是沒有太多的余錢孝順。黛文也把自己的家庭、男友一并講給老太聽，兩個孤獨的靈魂，兩個不同國度的人，在小小的屋檐下相互安慰、鼓勵，生活過得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當月云知道志軒就職于她父親所在學校時，先是吃驚，后又感嘆世界這么小，無巧不成書。沒有太大的激動，省去志軒一番解釋。月云沒計較太多，與志軒來往的更勤了，幾次大方的到學校找他，當然，為了不使父親太難堪，會順便去一下校長辦公室。志軒旁敲側隱的告訴月云，自己有個深愛的女友，在日本留學，彼此約定海枯石爛等下去。月云沒有生氣，也沒像校長預料的從他的生活里徹底消失，權當耳旁風，并要求當個普通朋友可以吧。照舊找志軒玩，搞得志軒騎虎難下，生生的拒絕，是校長的女兒，女孩子家臉皮薄，讓人家如何承受，每次和月云出雙入對，讓人難免不誤會，上次和她去買鞋，說好了志軒只是為她參考一下，（真的是參考，錢是月云自己付的）正好遇見一個大學同學猴子，直說第妹好漂亮，搞得志軒緊張的好一通解釋，臨了，猴子還是帶著疑惑的神情離開。校長這邊更不用說了，每月交待財物組給志軒經濟上的照顧，志軒受之有愧，幾次找到校長，聲明自己不是班主任，又不是教主課的，只是給校長幫了個小忙，以后別給我加薪了，會引起其他同事的不滿的。校長不以為然，“能者多勞，小仇不好好上班經商去了，小張又伺候老婆月子時常請假，你如今兼職兩個年級的體育課，論起工作量來，比班主任都辛苦，沒事，他們誰有意見盡管來找我，這點工資是你應得的。別外，優秀老師要評了，我決定提議你，評上評不上看投票的運氣了。”“校長，這怎么行，還是把機會留給帶畢業班的主課老師吧。”“唉，別謙虛。以往的確是畢業班的班主任獲此殊榮的多，但今年教育部出了個文件，要全面評，前天與教育局長談論這事他說得更透徹叫雨露均沾，不能總偏主課老師，副課老師也是人，他們也不是吃閑飯的。這是大形勢，不光報了你，還有其它副課老師。年輕人該上進上進，謙虛是好的，但過分的謙虛會使人失去好多機會。”校長忙得一會兒接手機，一會兒接電話，志軒只好知趣的離開。

月云常來學校，志軒苦澀地想，她好像不是為了看父親，更多是為了看自己，志軒努力與月云保持距離，一方面是校長的恩惠提攜，另一方面是自己的糾結難受，只好采用拖的戰術，拖得月云熱情耗盡，自行退出。想用一句話來形容自己的處境，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黛文沒有失言，省出打工的錢來給老太買了臺電視，人老了，腿腳不方便，電視在黛文上學時是老太的一個伴侶，不能說話，至少可以解悶，回來吃飯時把奇聞怪事講給黛文聽，兩人還能樂一樂。搬回電視那一刻，老太埋怨黛文，不想讓她辛苦，眼里滿是疼惜。

志軒覺得長此以往不是一回事，同事看他的目光很有內容，還有月云一來辦公室其他人把他倆當準戀人，知趣地離開或是去其它辦公室竄門為他倆騰方便。這怎么行，再發展到后來，沒事也變成有事了，人家把我當什么，吃軟飯的嗎。志軒在學校工作三年后開始留意各公司的招聘廣告，去了兩家，房地產中介的管理人員比較適合自己，也收到了應聘函。辭職吧，再多的恩惠我也只能表示感謝了，就此打住吧。志軒揣著辭職信來到校長辦公室底氣十足的遞過去，校長氣得臉都綠了，把信撕得粉碎，訓斥志軒給他難堪，拆他的臺，學校用人之際，你做出這樣自私的決定，枉我白栽陪你一場，你已經評上了優秀老師，就等宣布了，你想要干什么。志軒把理想，自由一堆話搬出來，在校長的盛怒下，這些話顯得蒼白無力，校長要求志軒再考慮抬手把他轟也去。志軒懊惱地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從頭到尾只字不提他與月云最近發展的曖昧關系，校長不可能看不出來啊，但人家不提，你難道要捅破窗戶紙，告訴校長真實的原因，怕你女兒愛上我，我才決意要走的，我知道你今天對我的所有照顧都是緣于你女兒的原因，我受不起。能這樣說嗎，這樣說真的是腦子進水了。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校長女兒看上你，你避之不及，讓校長的面子往哪放，純粹不識抬舉。想起校長與他喝酒的談話就心悸，有些時候事情不是按你計劃的軌道發展，忙幫完了，卻收不了尾，拒絕不了月云火般的熱情。

志軒憋著一肚子氣來到一個公園，正值下午五六點鐘，公園的人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練紅歌、練太極、甩撲克、踢鍵子，悠閑自得。志軒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眼角濕潤了，他此刻很想黛文，這么多張臉與他的生活是無關的，三年了，那張無數次在夢里夢到的臉不在這里，在另一個遙遠的一海之隔的國度，她過得看么樣？黛文，你現在正做什么，是否知道有一個人在想你，用心用生命在惦記你。我好難，你可以回來嗎？回到我身邊，我把你領著介紹給領導、同事、朋友、月云，在明媚的陽光下，一起手牽手，心依心，月云一定會知難而退的，我們會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的。當一綹晃眼的陽光照射過來，“嘎”的一聲剎車聲驚恐了路人，紛紛佇足，志軒摔倒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他艱難地睜開眼，看著忙碌的世界，人越聚越多，他心里明白，這一次忙碌是為了他，當救護車的長鳴急急越過幾條街趕過來時，志軒再也撐不住了想睡，漸漸失去了意識。

志軒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手邊依偎著一個人，長長的頭發散披開，遮了大半個臉，志軒憑直覺斷定是月云。志軒的口好渴，可頭被固定，左右不能隨意轉動，志軒的手不自覺地觸動了一下，把月云驚醒了，“你醒了。”臉上雖還掛著疲憊的倦容但眼神閃現出驚喜，紅腫的眼眶彎成月芽狀，讓人不由心生憐惜，“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讓我好擔心你。”“一直是你在我身邊照顧我，對嗎？”“不是我還有誰，不說這些了，人醒了就好，我太高興了，你這次傷得好重，真怕你像醫生預言的成了植物人，你的頸椎斷了一節，還有腦振蕩。兩個司機搶公園停車的車位，一個撞了另一個的車，失控后撞上你。已報了案了，你安心看病吧，不用擔心醫療費。”“我想喝水。”“我先去叫醫生，再問一問能不能喝。”月云捋了一下頭發出去了，志軒渾身疼痛，思維還沒有完全恢復，醫生進來問了一堆問題走了，他的意識又模糊起來，只看到月云的身影在他的視線里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自己的頭仿佛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主，失去擺動的自由，只能看到有限視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