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宮身形陡轉，如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鷹一般掠開滿眼飛雪。隔著層層雪幕的緣故，視線還是不夠明朗。他極力眺望過去，終于看到半山腰兩點黑影在大雪深處隱隱跳動。

提氣向前急奔，兩旁的景物在眼前倏忽而過。飄雪越發大了，山頂的積雪越積越厚，被懸崖峭壁上生長著的幾株高大灌木遮掩住了，顫顫巍巍積壓在樹枝間，零零散散落下來，仿佛再有一絲飛雪就能將它壓垮。

懸崖灌木之下，一片低凹的山中腹地上，有一塊突起的土堆，前束一塊墓碑，狀似墳墓。只是那墓碑卻是空白成一片的，竟沒有只言片語，甚顯怪異。

少年雙手前伸，用盡全力刨著墳墓邊堆積的殘雪，生怕積雪將土堆壓垮。一旁二胖子忙不迭咒罵著，想要把他拉下山去。少年似是發了狠，一把推開阻止自己的二胖子，依舊豁出一切般用手刨雪，狀若瘋狂。那修長的手指間，被雪中硬物劃出道道血痕，染紅了一方土地，他竟渾然不覺。

頭頂灌木上的積雪搖搖欲墜，一個震動，便要傾倒下來。南宮吃了一驚，飛身掠過去，雙手成掌，運勁前推。掌風迅捷猛烈，瞬間擊散了將要傾倒下來的雪球。霎時間飛雪四揚，三人皆是兜頭兜臉灑滿了霜雪。

南宮一個健步上前，拉起尚自匍匐在地的少年，“快走！這半片山的雪就快塌了！”

少年狠狠甩開了他，抬起頭，眉宇間帶著些困獸的兇惡：“小爺的事，輪不到你們管！”他沖他們吼，眸光陰冷，“都給我滾！”

“你瘋了，真想跟你娘埋一塊兒？”二胖子急紅了眼，“你想就這樣把你娘丟在這里，沒有歸宿，連墓碑上也沒有半個字，永遠像個孤魂野鬼！”

少年怔住，眉宇間透出一股無言以對的扭曲。

狂風夾著殘雪呼嘯而過，視線里全是沁入骨髓的寒冷。頭頂被打散的積雪重又聚集起來，壓彎了粗壯的樹枝，在枝椏哀鳴聲中越顯危機。

南宮淡然的眸閃出些許無奈，他揚手點住了狂怒不止的少年，一手提起一個，飛身向一旁的山頂掠過去。

積雪霎時傾塌下來，在山谷猶如滅頂一般的轟鳴聲中，那塊腹地瞬間被白雪吞沒，連帶著那片墳地，終于也被掩埋在層層白雪下。

少年大張的眸閃現出瞠目欲裂的猩紅，俊秀的臉蒼白如鬼魅。

雪山傾塌了大半，下山的路都已經被堵死了。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寒風凌冽如刀。三人凌空站立在山頂，失了歸處。

南宮皺眉冥思了片刻，終于還是朝山頂的皇陵掠去。

南宮將兩人放在皇陵大堂的地板上，輕輕拍開小凌子身上的穴道。

少年得了自由，紅著眼眶撲上來，狀若拼命。

南宮傾身躲開了。少年還待再撲過來，被二胖子從背后緊緊抱住：“小凌子！你也給我差不多點！剛才要不是他，我們早被雪崩活埋了！”

“我不像你們一般怕死！”他掙扎不脫，大聲吼，“那是我娘在世上活過的唯一憑證，現在沒了！沒了......！”聲音漸漸低沉了，他俯身，蹲下去，半晌，傳出幾聲壓抑的哽咽。

“她在世上活過的憑證是你，而非那堆黃土。若是真想盡孝，就該好好珍惜自己。”南宮淡然的話語，清晰無比地傳過來。少年怔住。

“你們在這里休息，我出去找點吃的。”他寬大的袖袍消失在幽冷的雪夜里，帶著些意味不明的落寞。

山頂風雪肆虐，吹亂了南宮墨黑的長發。他將手指置于唇邊，驀然一聲長嘯。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一只凌空盤旋的雪鷹聞聲而過，穩穩站立在他曲起的右臂上。南宮將一塊碎布捆綁在鷹爪上，“去吧。”他輕喃，揚手。那雪鷹甚通人性，竟直直向山下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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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瓷在簡陋的小屋里獨自等到日暮時分，心情因為擔憂而越發沉重。

驀然一道翅膀劃破寒風的聲音，透過飛雪傳過來。伴隨著高亢的鷹鳴，在這樣的雪夜，依舊清晰可聞。

宛瓷起身打開窗。窗欞上站著一只通體雪色的雄鷹，喙色鮮紅。只那雙銳利的眸，泛出淺淺的茶色。它右邊的鷹爪上，綁了一片素白的布，正臨風而舞。

宛瓷解下了，拿在手里，認出是小凌子身上的布料。是南宮在向她報平安吧，她這么想著，終于放下心來。

日子轉瞬即過，宛瓷雖然知道他們一定是被大雪困在山里了，但是望著絲毫沒有融解跡象的雪山，仍是擔憂。

一日清晨，天色微露曙光，宛瓷低頭在院中掃除殘雪，便聽鎮口傳來一陣喧囂的馬蹄聲。

曙色中，駿馬的嘶鳴劃破了原本寂靜的鎮子，接著，便有些隱約的雜亂人聲傳過來。

不消片刻，整個鎮子都沸騰起來。鎮口有人扯著嗓子吶喊：“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駕到，全鎮鎮民還不快快出來迎駕！”

宛瓷藏于袖袍下的手微微一抖。

她端跪在人群中間，將頭垂得很低。清晨的空氣格外清冷，飛雪已經止住了，天色卻依舊白蒙蒙地陰沉。人們呼出的熱氣凝結成白霧，在唇邊跳動著，然后消失。

低垂的視線里，不遠處步輦的簇擁下，那雙纖巧的金絲鳳紋皮質繡花鞋分外醒目，與主人一般柔弱而羞澀地綻放在寒風里。

它們在宛瓷眼前跳動了一下，然后漸行漸遠。

“聽說太子與太子妃是為了修葺皇陵而來的，孝心當真可表天下！”車馬已經過去了，人群里便傳來幾道低低的議論。

“誰說不是啊，這個時候大雪封頂，能冒著山上雪崩的危險親自帶兵修葺，十足難得。”有人應聲附和，“鎮長發了話，要征用村里的婦人上山負責眾人食飲。聽說太子下了命令，要與大家同飲同食呢。”

宛瓷低垂的眉宇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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