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蒼梧鎮
- 一錦鴛夢
- 宮南羽
- 2619字
- 2010-04-09 22:43:12
那個夜晚似乎格外漫長,秋風卷起落葉,在眼前呼嘯而過。
出了暗巷,是云澤城鱗次櫛比的亭臺樓宇,在月光照射下隱隱透出一線光明。三人都沒有說話,小凌子俊朗的臉龐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有些晦暗不定。
宛瓷輕輕掙脫了他緊握住自己的手,想要出聲說些什么,未果,終是放棄。
“你要去哪里?”少年似是覺察出她的意圖,柔聲說,“還是先去我那里躲一陣子吧,待得事定,再做打算。”
宛瓷不能言語,只是搖頭。
少年驀然急切起來,“這個時候就不要逞強了,城中到處是寧相國的耳目,你能走到哪里去?寧家已經出了一個太子妃,不能再容得下第二個!”
宛瓷被那樣直白的言語怔住,心里有翻涌的思緒,卻無從表達,側過頭去,微微紅了眼眶。
少年驚覺自己失語,一時有些吶吶,“你別哭,我不會說斯文話,也不懂得安慰人。”他手足無措起來,“但是你放心,我不是壞人!那日在相國府多虧你相助,我只是想要報答那個恩情!”
二胖子偷偷拉了拉少年的衣袖,悄聲道:“有人過來了!”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有些搖曳的火光緩緩移動著。少年驚慌起來,“快走!”他說,不容宛瓷拒絕,牽起她的手,向另一邊的街巷跑去。
三人沿著狹窄的甬道繞了大半天,才能躲過無處不在的衛兵,回到家里。
少年狠狠喘息著,待得稍稍平復,才回頭對一旁的宛瓷說,“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出得去。除了寧相國的人,還有太子的人馬。今日我在城中看到禁衛軍集體出動,似是在搜尋什么要緊的人物。”
二胖子不明緣由,插話道:“據說是在搜尋神宮里出逃的一名女弟子。為此,安陵全國戒嚴呢!”
宛瓷心中一凜,有些凌亂而模糊的思緒浮上腦海,卻總是不得要領。
二胖子來來回回掃了兩人數眼,想問些什么,終究被小凌子瞪了回去。在他難得一見的凌厲眼神中落荒而逃。
漆黑的室內頓時安靜下來,少年起身點亮了窗臺下的半盞油燈,房間里升騰出一點暈黃。兩人的影子投射在泛黃的窗紙上,隨著燭火輕輕搖曳。
“你休息吧,養足精神就好了。”他試圖安慰,“難過或許難免,但是總會好起來的。”
宛瓷濕潤的雙眸在燭火下星星點點,泛出一抹深切的茫然與不安。
少年驀然也有些拘謹起來,“那個...我出去了...在外面守著,你放心好了。”他說著,匆忙跑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宛瓷蜷縮在簡陋的床板上,憶起往昔聽風恰是秋的季節,也是在這樣秋風零落的夜晚,與心兒一同蜷縮在被窩里,漏液談心的往事,忽就覺得遙遠。
她是那種隨遇而安的性子,最初的茫然和驚恐散去了,留存下來的理智清晰提醒她必須面對的命運。她不曾責怪父親,只是覺得悲哀。不用那盞茶,她一樣會讓自己永遠不說出一些事情,以成全父親的家國大業。如果自己的離開,能換回父親苦心追求的國泰民安,那么也許對大家都不是壞事。只有心兒......她難以釋懷。
混沌的思緒里,只聽到遠方傳來幾聲雞鳴,淡藍的天幕猶如潑墨一般顏色均勻地渲染上紙窗,漸次明朗起來。
宛瓷起身,推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看到少年正依靠在墻角,抱膝而眠。曙色中,被一夜秋風吹得微微開裂的唇畔輕輕翕合,他怕冷得蜷縮著身子。
似乎聽到了聲響,他張開眸,有些吶吶,“醒了啊。”他低低問了聲,揉著惺忪的睡眼,“我去撿柴火生火做飯吧。”他說著,打著哈欠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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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就此平靜下來,少年每日里與二胖子一起外出,回來時總會帶回些許銀兩錢財。偶爾也會帶回一身傷痕血跡,他卻似乎并不以為意。他不說,宛瓷便也不問。只有在偶然的低眉垂首間,宛瓷才能看到他一臉無所謂的笑容下,眸底一閃而逝的炎涼。
這是個云澤城郊的小小鎮子,并不太大,只聊聊數百人家,不似城中繁華。鎮口一棵高大梧桐,枝葉繁茂,年歲如安陵皇朝一般久遠,故而鎮子取名蒼梧鎮。與官道隔著一片樹林的緣故,鎮子顯得有些閉塞。鎮后是綿延無際的群山翠峰,恍如屏障,蔭蔽了整座云澤城。
站在院子里,極目遠眺,便能望見連綿起伏的山峰間,一點明黃。在青天白云的掩映下,莊嚴而瑰麗。那是安陵王朝的皇陵所在,那里長眠著一百四十余年安陵歷史里曾經叱咤風云過的帝王與妃嬪。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村子里每家每戶都出過一個看守皇陵的守陵者。那些多少年歲月積淀下來的故事,在老人們口中流傳,平添幾許傳奇色彩。
村里的男人們出門打獵漁牧,女人們便在家操持家務,生活雖然清苦,卻很寧靜詳和。
宛瓷并不在意少年如何向大家解釋自己的身份,只在他當眾說出:“這是我媳婦兒。”這樣的話語時,臉頰浮上一抹尷尬的酡紅。蒙著面紗的緣故,倒也沒人發現。好在村民的目光總是友善的,即使偶爾閃過一些探究,卻也并沒有惡意。
漸漸的,秋去冬來,天氣一天一天寒冷起來。宛瓷一直不曾開口說話,少年找了村里的郎中,也說一切正常,卻不知為何發不出聲。她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這段日子過得很平靜,并沒有搜尋的衛兵找到鎮里來,宛瓷松了口氣,卻也有些莫名的失落浮上心頭。
她看著有些陰霾的天色,加緊了手中的針線活。用牙齒咬斷最后的線頭,轉身將縫好的新被褥放到隔間。
城郊的冬天冷得不像話,夜里燒開的半鍋熱水,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能結出厚厚一層冰。小凌子也就只能在隔間的灶臺前打了地鋪,就著灶臺里未曾熄滅的柴火余溫,勉強度過一夜。
宛瓷對他很是感激,便偷偷托人將發上帶的玉簪捎到城里當了,換些棉花布匹回來,為他縫了一床冬被。
少年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宛瓷揉著凍僵的手指輕輕哈氣。他抓過來,看到她娟秀纖巧的手指間,點點嫣紅。腳下,是一床厚實而綿軟的冬被。他黑亮的眸中閃過一絲受寵若驚的欣喜,轉瞬卻又黯淡下來:“你這樣的大小姐哪里會做針線活,看手都傷成那樣了。以后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宛瓷抽回手,微笑著搖搖頭。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下了學堂的孩子們背著包蹦蹦跳跳往家走,對母親念叨著學堂里那個新來的教書先生。很清俊高雅的人品,不僅書教得好,閑暇時還會義務幫村里受傷生病的村民醫治。
宛瓷正彎腰在院子里喂雞,聽了,溫和一笑。
夜里小凌子又跟二胖子一起出去了,宛瓷在幽暗的燭火里,用剩下的棉花與碎布縫制冬衣。
房門被輕輕敲響,她起身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眉目溫潤而儒雅。外面正下著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他蒼青色的衣袍間飄落了厚厚一層雪花,連帶著發頂眉宇,也染上些許霜色。
“是小凌子的家吧。”他輕輕開了口,笑得溫文而和氣,“我復姓南宮,是村里新來的教書先生。聽聞他的妻子身體欠安,在下又略懂些醫術,所以過來看看能否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