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飛鴿傳情書有淚(十一)
- 泛塵妄仙
- 水影驚鴻
- 4070字
- 2011-08-26 15:39:42
之初雖然心中好奇,卻也不忍看到杜瀚漪如此痛苦的模樣,自知插不上嘴,識相地站在一旁,只是身不由主地往君之下身邊靠了靠。君之下則依然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似乎并沒有察覺之初的靠近,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男女,眼中射出同情之意。
“再不說就再也不能說了,恕之讓我說下去吧。我從小就被父親拋棄了,寄養在姨母家中,桓家也是名門望族,家規甚嚴,女眷要想出門,必須等到逢年過節祭祀祈福才行。我小時候叛逆心重,不肯乖乖待在府中,經常趁人不備偷偷從后門溜出去玩,而桓吾知則喜靜不喜鬧,一直都乖乖待在家中。九歲那年,有一次我出門,有幾個小乞丐向我乞討,也是我不懂事,仗著自己是富家女,不給錢還數落了他們一番。那幾個小乞丐一下子就怒了,要教訓我,幸得當時還是少年,卻已經有了超然灑脫氣質的恕之路過相救。我還記得當時恕之昂頭對那些小乞丐說‘我叫戚恕之,你們若是餓了,可以跟我到戚府來,我會讓人給你們吃的,但是你們卻不可以欺負這個小姑娘?!f完你還親切地問我有沒有受傷,要不要送我回去,我當時只是害羞地傻傻搖著頭,你看我并未受傷,叮囑了幾句后,就真的領著那些乞丐走了,再也沒有多看我一眼。可是我心中卻深深烙下了戚恕之這個名字,這么多年來一直都留意著恕之的動靜。這些年來我只要遇到不高興的事情,總是會坐在你家后門,就算遠遠地看上你一眼也是好的。我也曾試圖主動接近你,卻又怕你覺得我不夠矜持而看低我,只能默默忍受著相思之苦。后來我得知恕之偶爾會與一些友人飛鴿互通書信,下了一番功夫攔截了飛去別處的信鴿,想借此機會融入恕之的生活。但恕之盛名在外,以我的文采怕還是難以打動恕之的心,我便想到李代桃僵,借表姐的才華為我鋪路。一向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桓吾知,看到恕之的畫和詩以后竟然也癡了,當即揮筆品評,還附上自己的作品,可見其對恕之的尊重和認真。她將信鴿放出后我又截回來,按照她信中的內容重新書寫一遍,并署上自己的名字,并叮囑恕之只以姑娘稱呼,以防在這點上露了馬腳。接下來的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順利進行著。但是最終我還是無法阻止恕之愛上桓吾知,我不明白,她就真的這么優秀嗎?我不甘心,我辛辛苦苦、處心積慮地布置了這么久才能讓恕之留在我身邊,我不能容忍桓吾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你奪走!沒錯,你和桓吾知之間,確實是因為我從中作梗而被拆散。你們一個倔強一個傲氣,骨子里都是極為自負的人,因此這么多年都不曾見過一面,若沒有我,恐怕你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面的機會,遑論相愛。恕之,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來愛你,即使我用了些手段,甚至欺騙了你,但是我可以驕傲地說,在愛你這件事上,我是絕對比桓吾知愛得更深更久,我為了你,不惜出賣自尊,不惜斷送性命。恕之,我實在是太在乎你了,我不能容忍你抱著我的時候心中卻想著別的女人,既然我不能將她從你心中抹去,那么只有把自己也深深烙進你的心里去。這輩子,你休想將我再忘記!”杜瀚漪服下君之下的藥丸,說話順暢了不少,沒有再陣陣咳嗽。但是卻也掩蓋不了她油盡燈枯的事實,她吃力地地抬起手來撫摸戚恕之的臉,為他擦拭淚水,那是一個體貼的妻子。
杜瀚漪的話依舊堅定,卻明顯已經越來越虛弱,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已經出氣多入氣少。
“是啊,我總是說吾知倔強,可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和她一樣呢?若不是瀚漪,恐怕我和吾知真的會就此錯過一生??晌覍幵肝覀儧]有見面,那樣吾知的命運便不會這么凄苦,她就能平淡地生活下去。瀚漪,你說得不錯,今日我親手殺了你,日后定會時時感到愧疚。但是,有一件事你還是沒有預料到,你難道認為我在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又親手殺害了一個為我付出一切的女子后,還會茍延殘喘地活在這個世上,忍受這世間最痛苦的生死相隔嗎?你太高看我了……”戚恕之話音未落,用力將插在杜瀚漪胸前的短刀拔出,杜瀚漪胸前頓時涌出一道血泉,噴濺在他臉上,他卻仿若未覺,狠狠將那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杜瀚漪原本已經無法動彈的身體突然挺了起來,雙手緊握住他握短刀的右手,想要奪過他的刀,卻再也使不上力,眼中噴射出怨、憤、癡、傷、憐等各種復雜的神色,最后化作一聲凄厲而悲愴的“恕之!”,隨之斷了氣。
戚恕之也是滿眼的哀傷神色,嘴中不斷噴出鮮血,將原本就沾滿杜瀚漪鮮血的衣衫染得更紅,整個人變成了一個血人。
由于事發突然,之初和君之下都沒能來得及阻止他自殺的行為,來到他身畔時,已經回天乏力。君之下試圖讓他服下剛才給杜瀚漪服的藥丸,卻被戚恕之笑著拒絕了。
“謝謝你們將真相帶給我,讓我知道自始至終與我心心相惜的那個人都是吾知,讓我了解到吾知的心意,也清楚了自己的心。這樣的結果對于我而言是一種解脫,不久后我就又能見到吾知。也許我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幸福,即使不是,我也要追隨她而去,我不能讓她孤單上路,我要陪著她一起輪回,生生世世相依相伴……”戚恕之的語音也越來越弱,眼中卻射出異彩,似乎已經看到了與桓吾知生生世世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慢慢閉上了雙眼,呼吸也隨之停止。
“生生世世相依相伴?”不知為何,戚恕之的這句話好像觸動了之初內心最深處的某一聚點,她感到自己的心疼痛地抽了一下,腦海中總是盤桓著這句話,揮之不去,就這么傻傻地盯著面前兩具尸體。
“這場愛情中若只有戚恕之和桓吾知兩個人,那么他們會幸福地在一起,一直到白頭偕老。但是就像杜瀚漪所說,若是沒有她,那么他們可能此生都不會碰面,更不可能相愛。所以其實是杜瀚漪一手促成了他們的愛情,卻又一手毀掉了他們三個人。三個人的愛情,注定不會有好結果,只是沒有想到會如此慘烈。杜瀚漪從小便被父親拋棄,又總是活在桓吾知的光環之下,得不到應有的關懷和矚目,難免心中想法有些扭曲和偏激。而戚恕之和桓吾知,都是因為兩人的個性太相似,否則這樣的誤會原本很容易可以解釋清楚,絕不至于如此?!本虏]有察覺到之初的異樣神情,還道是她是為了戚恕之和杜瀚漪雙雙死在面前而駭傻了。不知是否被他們之間的事觸動了,本不多話的君之下竟然不知不覺評論了許多。
“莫非真的是上天作弄不成?”之初聽到君之下的長篇大論,不由轉頭瞧著他,
“或許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君之下被之初瞧得有些不自在,又確實感覺到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伸手拉起她的手臂,帶她往丞相府的后門走去。之初也不掙扎,任由他拉著走,在看到戚恕之和桓吾知的悲慘結局之后,雖然沒有輕易落淚,但是她的心總感覺有些飄飄蕩蕩地找不到方向。
“瀚漪,你身體可還好?咦?是你們?恕之?瀚漪!你們竟敢殺害瀚漪和恕之!來人,快將此二人拿下,千萬不能讓他們逃脫!”正當君之下拉著之初欲離開之時,卻被前來探望杜瀚漪的杜瀚淵撞了個正著,杜瀚淵初見兩人時有些驚訝,再看到雙雙倒在地上已經斷了氣的戚恕之和杜瀚漪,自然而然聯想到是他們二人殺人并意欲潛逃,當下大聲喝令府中侍衛將兩人團團圍住。
“杜將軍,不,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之初本還想多說幾句,但是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侍衛纏著,根本分不了神詳作解釋,只能打起精神,拔出浣濁,拼力抵擋著侍衛們的進攻。
君之下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他的長劍,以令人眼花繚亂又極為凌厲的劍法格擋著從周圍揮來的各式兵器,護著較弱的之初往后方慢慢退去,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離他們不遠處的丞相府后門口。
雖然對方人多勢眾,君之下依舊沉著鎮定,之初在他的感染下也靜下心來應戰。杜瀚淵見己方一時奈何他們不得,眼看兩人便要退到門口,到時自己的侍衛更加阻擋不了他們逃遁,氣急敗壞之下,拔出佩刀,直沖入戰團,揮刀向之初砍去。
之初本已抵擋得甚為吃力,這時感到一股刀氣向自己迎面襲來,不由得一陣膽寒,本已貼靠著君之下的身體再向他挨了過去。君之下當然也注意到了杜瀚淵的來勢洶洶,沒有絲毫的考慮,直接攔在之初身前,揮劍結結實實地與杜瀚淵砍來的大刀對上一招。兩人都是渾身微震,向后跌退,只是杜瀚漪后退了三步,而君之下只是左腳向后撐地止住了退勢。只一招便可瞧出兩人的功夫孰高孰低。
杜瀚淵沒有想到君之下的功力竟在自己之上,一時僵在當地,臉色頗不好看。君之下則趁機將之初拉到后門處,以內力震碎木門,一把將之初推了出去,嘴里大聲喊著“快走!”。
之初先是猶豫了一下,但是馬上做了決定,掉頭撒腿就跑。她知道自己留下來只會成為君之下的負擔,若不是因為自己,以君之下的武功,早就全身而退了,為了讓君之下心無旁騖,她當然必須跑得越遠越好。
但是想歸這么想,心中還是記掛著君之下的安危,跑上兩步便要看看身后的君之下是否受傷,腳下自然也慢了,很快便要被追來侍衛追上,才不得不加快腳步向前奔去。在如此危急的時刻,也不知為何,之初的腦海中依舊回響著戚恕之生前的最后一句話,總覺得這句話非常熟悉,似乎在遙遠的過去自己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卻又怎么都想不真切,面前卻又浮現出之前與君之下飲酒碰杯之時那幕幻影,心神一陣恍惚,腦子有些空白。
等之初恢復意識,再轉頭看去時,卻發現原本呆立在那里的杜瀚淵不知何時也醒轉了過來,正全速向自己追來,而君之下還是被那些侍衛纏得不得分身。之初這一驚確實非同小可,回過頭來全力往前奔跑,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心中暗想乖乖不得了,被他追到自己哪還有好果子吃,此人原本對自己便無好感,每次看到自己都惡狠狠的模樣,現在又誤會自己殺了他的妹妹妹夫,恐怕是不會給什么解釋的機會,直接當場解決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想要阻止杜瀚淵當場處決自己,只有兩個辦法。一個就是祈求老天爺通知牧夏末,讓他快速前來解救自己,只要他穩住了杜瀚淵,即使那杜瀚淵想公報私仇,看在牧夏末的面子上也不能當場發作。這樣就可以給自己爭取到時間把事情的原委詳細道出,把桓吾知和戚恕之的書信拿來當證據,到時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但是這也只能想想而已,根本不能當真,因為她是知道此刻牧夏末正在桓府中幫著桓修壑打點桓吾知的后事,又怎么可能分身前來。即使有心人注意到丞相府的打斗,立刻向他飛報,他此時就算真的在趕來,卻也遠水解不了近火。
想著想著,之初有些吃驚,在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刻刻,自己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牧夏末,為什么自己不指望辛許、秋收他們現身來救自己呢?隨后轉念一想,便釋然了,牧夏末畢竟是國師,杜瀚淵也怕他三分,他確實有這個能力可以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