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玲瓏心外玲瓏顏(一)
- 泛塵妄仙
- 水影驚鴻
- 4082字
- 2011-08-26 15:39:42
“這次怎么安排呢?”之初因為剛剛被訓了心情不太好,而且這唐旌嵐和仇子固應該就是夫妻兩,妻子死了讓丈夫守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興致也不大,所以沒有很踴躍地毛遂自薦去桐州。
“我們剛才商量過了,這次由我和喬逍先去,你們留下來接收師父的第二封飛鴿傳書,收到了再來與我們會合。”秋收把具體安排告訴之初。
“嗯,如此甚好,我也想休息一下,天天跑來跑去也挺累的。大師兄二師兄一路順風。”之初舉手贊成,打著哈欠回房去了。
秋收讓居安為他們準備了兩匹快馬,便和喬逍快馬加鞭朝桐州趕去。
兩人日夜兼程不到兩日便到了桐州,但是因為兩夜沒有合眼,所以在桐州的一家客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往仇府去。兩人不知道這唐旌嵐和仇子固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又發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都有些沒底。
秋收和喬逍兩人穿著道袍來到仇府門前,門口掛著的兩盞白燈籠隨風擺動著,似乎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門沒有關實,他們拍了拍門卻沒有人應,兩人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大堂設成了靈堂,一口棺材放在正中央,里面躺著一具被白布蒙著的遺體,一個素衣男人正蹲在旁邊機械地燒著紙錢。
那男人過了一會兒似乎感覺到有人進來了,緩緩抬起頭來,漠然地看著秋收和喬逍,眼中有些許疑問。
“請問閣下是否仇子固?”秋收拱手問道。那男人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我們師兄弟是可以通靈之人,得先夫人所托前來為她完成兩樁心愿,并為她超度靈魂。”秋收見他不說話,便接下去說道。
“我夫人?”仇子固終于開口了,慢慢站了起來。
“是的。”喬逍道。
“我哪個夫人?我第一位夫人死于一年前,第二位夫人死于兩個多月前。不知道你們說的是哪一個?”仇子固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地問道。
“我們說的是你剛剛去世的躺在這口棺材里的夫人,唐旌嵐。”秋收指著那口棺材里的遺體說道。剛說完,仇子固卻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什么很滑稽的事一樣。秋收和喬逍互相看看,都有些不明所以。
“你們搞錯了,嵐兒是我的女兒,怎么可能是我的夫人呢?”仇子固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無波,秋收和喬逍則面面相覷,不知道哪里出了錯,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著笑著的仇子固。
秋收和喬逍離開的第二日,之初他們便收到了秋無愆的飛鴿傳書,從秋無愆洋洋灑灑的文字中,他們得知了唐旌嵐和仇子固之間的故事,但是事情遠比之初之前以為的要復雜很多。
他叫仇子固,是一個以教書為生的先生,今年二十二歲,渾身散發著書生氣。
她叫唐旌嵐,是一個孤兒,一直以乞討為生,今年十八芳齡,外貌身材卻只是一個八歲小女孩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她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她也從來沒告訴過他自己真實的年齡。
兩年前她跟著難民流落到了桐州,在大街上以行乞為生,時常有一個說話酸酸的書生會經過,有時會給她些吃的,有時還會給點銅錢。后來書生看她一個小姑娘挺可憐的,便經常帶到書院去讓她在一旁聽課,這一聽就聽了半年有余,她經常會看著他認真教書的模樣發愣,漸漸地便發現自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個書生。再后來書生就把她接回了家,認了她做女兒,她只要能夠待在他身邊便什么都不介意,也以父親稱呼著書生。
“爹,嵐兒給您送吃的來了。”后來她每天都在家里打掃房子,洗衣做飯,給他送去午飯,免得他跑來跑去受累。他便樂呵呵地吃著女兒送來的飯菜。
“爹,今天太陽大,您站得累了吧,都出汗了,讓嵐兒給您擦擦汗吧。”她總是隨身帶著一塊絲絹,看到他出汗便給他擦汗。他也總是微笑著蹲下來讓她給自己擦汗,還夸她是個細心的孩子,將來長大誰娶了她可有福氣。她也只是笑一笑,想著自己已經很大了,而且已經有了心上人,只是他雖然就在眼前卻不能說,既然現在這樣以父女之名相處著也挺好的,那么就維持著這種狀態吧。
“嵐兒,你今天想吃什么,爹去給你買。”他每天幾乎都會問同樣的這個問題,靜靜地等著她說,她說了,他就很高興地出去買,她總覺得這樣很幸福。
“嵐兒,最近天冷了,爹給你買了件棉衣,來,快穿上。”他其實也很細心,總是想著女兒會凍著餓著,她也會給他縫衣衫做鞋子,他每次都夸她心靈手巧。
他們這樣風平浪靜,“父女”相依為命的也維持了半年光景。正當她沉浸在以為他們就會這樣一直過下去的歡喜中時,一個女子的出現徹底打破了他們原來的所有生活秩序。這個女子是他遠房的表妹,叫黃鶯。黃鶯說她老家發了大水,所有的人都死了,她只能來投靠表哥,好心的他便將黃鶯收留了下來。
一開始黃鶯以為她是他親生的,總是嵐兒嵐兒的叫得親熱,后來得知她是他撿回來的,便不給好臉色看了。不過不可否認,黃鶯是一個很賢惠的女子,下得廚房、上得廳堂,每次看到黃鶯和他在一起有說有笑,她就會有種強烈的自卑感。
過了不久,她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他把黃鶯娶回了家,做了仇家的女主人。她好想告訴他她想做他的新娘,但是她不敢,因為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是他從外面撿回來的女兒。
那一晚她在他們的新房門口站了一夜,看著里面的人影喝交杯酒,親吻,熄燈,淚水怎么都止不住,一直流到再也流不出來。這一切本來都可以是她的,可是她卻永遠無法得到。從那天起她便開始偷偷地為自己縫制嫁衣。
自從他成親了以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樣寵她了,凡事都聽著妻子的。而黃鶯也把她當粗使丫鬟來使喚,說她是撿來的野丫頭,家里米又不多憑什么養著她吃閑飯,做家務什么的都是應分的。如果黃鶯氣不順,還會拿著掃把打她,她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黃鶯還經常在他那里吹枕邊風,說是家里本來錢就不多,接下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養著這么個賠錢貨也不是辦法,不如把她賣了或者送了也好,這樣家里會少一些負擔。但是他是個老好人,總是不忍心將她賣掉或者送掉的,所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她害怕啊,好怕他真的聽了黃鶯的話,把她給賣了,那她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每每想到這里她都會不知所措,即使夜晚做夢也會嚇出一身冷汗來。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禍不單行,不好的事總是會接二連三地到來。她心里害怕什么,便來什么。黃鶯和她也在一起相處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看她永遠都是那么一點,都不長高的,一開始覺得是自己沒察覺也沒在意,但是后來越看越覺得奇怪,真的是一點都沒有長過。終于有一天下午,趁他不在,而她又以為黃鶯在睡午覺,因為黃鶯總是有睡午覺的習慣的,便偷偷來到了她的房前,恰好看到她正在縫制著自己的小嫁衣。
“好呀,你這野丫頭,人小鬼大,居然學起別人做嫁衣來了,真是不知羞恥,你爹就是這么教你的么?”黃鶯一下沖進房來,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手中正縫著地嫁衣搶了過來,她的手一扯之下被繡花針劃了一道口子,流出血來。但是她也顧不得疼痛,哀求著黃鶯把嫁衣還給她。
“你這小騷貨,這么小就想著要嫁人了?看你這鬼模樣,長來長去那么矮,誰會要你呀!我倒要看看你這小騷貨能縫出多好看的嫁衣來。咦?怎么這么小?你難不成現在就想嫁人了?不對,你這小騷貨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為什么總是長不高,快說!”黃鶯看著手里的小嫁衣大聲嚷嚷著。
“娘,你快把衣服還給嵐兒吧,嵐兒只是看您成親那天穿的嫁衣漂亮,所以才偷偷的自己也做一件來玩的,還給嵐兒吧,求您了。”她只是跪在地上扯著黃鶯的裙角不停地哭著哀求著。
“你倒是說不說,你再不說,我把你這寶貝給剪爛。快說!”黃鶯卻完全不顧她的哀求,來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把剪刀嚇唬她作勢要剪。
“不要,娘,不要剪,這是嵐兒縫了好久的,千萬不能剪。娘,您要嵐兒說什么呢,嵐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長不高啊。”她擦著眼淚站了起來,踮起腳來試著去夠那把剪刀。
“你這小騷貨,還不肯說實話是吧。你還以為我不敢剪你的這件爛衣服了,我就剪給你看!”黃鶯說著就一剪刀狠狠剪了下去。
“不要!”她的心仿佛也被剪刀狠狠插了一刀似的生疼生疼,猛地撲過去用頭用盡全力頂黃鶯的肚子,雙手則奮力將那嫁衣從黃鶯手上奪回來,整個人緊緊抱著嫁衣趴在地上,下定決心就算被黃鶯打死也不讓再剪自己的嫁衣了。
而黃鶯則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發力撞自己,腳下一個沒站穩,反身朝梳妝臺前撲倒,心口卻正好撞上了還握在手里本用來剪她的嫁衣的剪刀上,黃鶯不能置信地放大瞳孔,巨大的痛楚將黃鶯的臉都扭曲了,不久便已經沒了呼吸。
她在地上靜靜等候著黃鶯的打罵,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任何聲息,她便小心翼翼地抱著嫁衣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黃鶯撲倒在梳妝臺前一動也不動,非常害怕,卻又怕黃鶯使詐,先把嫁衣疊好放到床上,慢慢走過去看黃鶯。
她把黃鶯的肩膀輕輕翻了一下,黃鶯卻像一灘爛泥一般翻過身來仰躺在地上,心口處赫然插著剛才用來剪她嫁衣的剪刀,鮮血染滿了衣裳。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沒有讓自己尖叫出來,深深吸了兩口氣,再艱難地來到黃鶯身前探了探鼻息,已經沒有呼吸了,也就是說她錯手將黃鶯殺了。她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個人只是呆呆地站著,不停地抖著,手心的汗也溢了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都快下山了,她意識到一定要處理好黃鶯的尸體,否則他回來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黃鶯的尸體拖到他們的房間去,她實在是太小了,根本不夠力,拖一會兒便要停下來歇一下,但是她不敢歇太久,因為他快回來了。她以強大的信念將黃鶯的尸體拖到他們房間里搬到了他們的床上,讓黃鶯仰躺著,把黃鶯的雙手抓起來握住剪刀的把柄,做成好像是黃鶯自己刺死自己的樣子。取來紙筆,因為和黃鶯相處了將近一年,她也能模仿黃鶯的字體,就寫了一封絕筆信放在黃鶯的床頭。接下來她又去打水,把一路上拖黃鶯尸體留下來的血跡統統洗掉,特別是自己的房間,重新洗刷了一遍,確認所有地方都擦洗干凈后她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上。但是她還不能休息,她又取出一些蒙汗藥來,倒了一碗水,將蒙汗藥倒進去,放在自己的床頭,將嫁衣藏好,稍稍喝了一點點那碗水,就躺在了床上。
他像平時一樣回來便叫阿鶯和嵐兒,但是卻沒有人應。他去房間里看,發現了躺在床上身上插了把剪刀的黃鶯,還有那封偽造的遺書,他雖然難過,但是還是沒忘了去她房內看看,發現她還有呼吸,松了一口氣,拼命搖醒她,她則眼神迷離地問他發生了什么事。他從遺書中得知是黃鶯給她下了蒙汗藥,也不疑有他,只是悲痛地告訴她黃鶯尋了短見,責怪自己沒有用,沒有能力給黃鶯過上好日子,害得黃鶯陪著他受苦,最后不能忍受選擇了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