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思繁重，又沒有細心調理，吃下去的退燒藥不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病情反而加重了。唐小小躺在床上，整個人陷進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奡兒這個時候倒表現得很是乖巧，一會兒問媽媽你要喝水么，一會兒問媽媽你吃水果么。她哪有胃口吃東西，只想好好睡一覺，緩解一下頭暈目弦的狀況。太子爺懂事地點頭，臨出門前還小大人般替她掖了掖被角。

可是一閉上眼就天旋地轉，她適應了好一會才慢慢沉入夢境。

水一層一層地漫上來，有不知名的力量拖拽著她往下沉去，她拼命掙扎，雙手胡亂地揮舞。她張嘴想叫顧方之，卻只吐出一串串泡泡，連叫出聲都無能為力。

水底沒有一絲光亮，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連聲音也無，她終于放棄所有的掙扎，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是瀕臨死亡的絕望。

可耳邊卻慢慢傳來聲音，似在叫著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急切，她驚醒過來，恍然發現，原來不過是夢一場。

顧方之握住她的手，終于將她從夢魘中喚醒，而她依舊怔怔。

他試探地問：“你醒了？”

她這才好似真正醒了過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又轉頭去看著他依然握著她的手。顧方之這才驚覺，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手中，他趕緊放開，輕輕將她的手放入被中。

“我夢到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我大聲叫你，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后來我累了，不想掙扎了，我放棄了。我感覺死亡一步步臨近，就在我以為我終于要死了的時候，你卻把我叫醒了。”

她眼神空洞，似乎還陷在夢魘中。

顧方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唐小小，她一直是勇敢無畏的，這樣脆弱，不適合她。

小時候有一次去海邊玩，叛逆的唐小小一個人跑到海的更深處去了，他們玩得太瘋，完全沒注意到天氣的變化，等到發現不對的時候，一個大浪已經打了過來。她的游泳技術本就只是二吊子，加上那片海域深淺不一，他們擔心她出事，都拼命往她那邊游去。她也在往回游，可是游著游著，卻突然停了下來，他們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抽筋了，更加賣力地往她那邊游去。一個浪頭拍下來，她瞬間被淹沒，他們望著光禿禿的海面，心都涼了半截——

她不會被浪卷走了吧？

他什么都顧不得了，一個猛子扎進水里，終于在不遠處發現了她抱著腿痛苦的身影。可是那是海，看著近，卻遙遠。他游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等到終于將她抱上岸，他們仍是驚魂未定，但也不忍心再責怪她。

那次之后，她心里就留下了陰影。

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小小，卻獨獨怕水。

屋里暖氣開得很足，他只進來了一會，身上已經起了薄薄一層汗，伸手探一探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一點。他松了一口氣。

“起來吃點東西吧，李阿姨說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你來做什么？”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是才睡醒時的微微沙啞，她清了清嗓子，“你走吧。”

顧方之苦笑：“我只是想來看看……奡兒和你。”

“……我要換衣服了。”

顧方之退了出去，隨手替她將門關上。

其實她一下都不想動，雖然頭沒有那么暈了，可她心里卻堵得慌。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本以為能瞞一輩子，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她誰都可以不考慮，但奡兒怎么辦？顧方之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再允許她這樣騙下去，可她該怎么跟奡兒說？他還那么小，她要怎么告訴他，他從小叫到大的七叔，其實是他爸爸。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沒有爸爸的。她開不了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