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很要強。

當年她發現自己懷孕，并沒有慌張不安，反而出奇得鎮定，也許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那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她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當時正是大學最后一年，許多人都在忙著實習，她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于是向家里提出要提前進行畢業旅行。他們雖然詫異，但是也點頭同意了。

于是一年后，她帶回了奡兒。

她告訴他們這個孩子是旅途中認識的一位友人的遺孤，她見孩子可憐就將他帶了回來。沒有人懷疑她的話，因為他們從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會是她的。

當她正為蒙混過關而松了一口氣時，她的父親卻提出要把奡兒送養，理由是她并不適合做這個孩子的母親，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又沒有結婚，孤身一人帶著一個孩子難免難看。

就只是為了面子，卻要她把她的親生兒子送養，絕對不可能。

不管父母如何勸說，她就是死活不同意，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

唐老爺子是什么人，曾經令黑道聞風喪膽的唐爺，自然是看出了端倪。命人偷偷取樣做了DNA鑒定，結果令他震怒。

他唐盛的女兒竟然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

面對父親的盛怒，唐小小沉默。他們逼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咬緊牙關不發一言。唐盛實在忍無可忍，第一次動手打了她。道上誰不知道唐小小是唐爺的掌上明珠，護如珍寶。但那天，他卻親手打了她。

連一向溫婉的丁婉也是站在父親那邊，面對她的時候只剩搖頭嘆息，私下不知抹了多少眼淚。

她一哭二鬧，只差沒有上吊，連絕食這招都使出來了。這些不但沒有讓他們妥協，反倒更加激怒了父親。最后父親說，除非她肯說出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否則就滾出唐家，他們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女兒。

她沒有絲毫猶豫就帶著奡兒從家里搬了出來。從此與家里斷絕了一切聯系。

白石他們得知她與家里決裂，紛紛前來勸解。唐家秉承家丑不可外揚的原則，因此他們并不知曉個中曲折，以為這只是父女間的一場爭執。

也曾去唐家為她求過情，但都被唐老爺子轟了出來。只丁婉叫住他們，細細叮囑，一定要照顧好小小。

他們都以為血緣親情難以割舍，等哪天唐老爺子消了氣，自然就把她接回去了，但沒想到，一晃，就是三年。

這是一段傷心往事，說不得，碰不得，但卻是癥結所在，逃避不得。

丁婉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她一時沒有聽清，問道：“您剛才說什么？”

丁婉見她走神，又再重復一遍：“小小，我和你爸爸打算搬到國外去住。”

原來是要遠走他鄉頤養天年，所以來看這不孝女最后一眼？原來他們這么殘忍，連給她盡孝于前的機會都不給。

“什么時候走？”

“已經準備的差不多，月底就走。”

還有20來天，至少沒有在走的前一天才告訴她。

仿佛白天的疲憊一下洶涌襲來，她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說話都顯得力不從心。

她點點頭，起身去為丁婉收拾房間。

枕套套了半天才弄好，結果一看，卻是套反了。她一下子就發起火來，拿起枕頭就想扔。想一想又克制住了，深吸兩口氣，慢條斯理將枕套取下來，又再重新套回去。

丁婉不知什么時候走進來，默默拿過另一個枕頭套好，又跟她一起把被子裝好。做完這一切，她又為丁婉拿來洗漱用具。準備回房的時候丁婉叫住她，“小小，明天帶著孩子，跟媽媽回家吧。”

她喉頭哽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說了一聲“好”。

她知道今晚再無睡意，于是決定到陽臺去吹吹風。

陽臺有一把她特意叫人裝上的秋千椅，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地方。有時候她會坐在上面看書曬太陽，有時候會坐在上面吹吹風，有時候就只是坐在上面發呆。

唐小小坐到上面，一仰頭就看到了漫天繁星。看來明天又是一個艷陽天。

小時候母親抱著她看星星，告訴她天上的每一顆星辰都是人間的一個靈魂，守護著它想守護的人。那時候不懂，只是覺得很美。

星星很美，傳說也很美。

唐小小有一個毛病，一煩躁就抽煙，不停地抽。她曾經說過，煙在殘害人體之外的唯一一個優點就是可以平復心情。

“啪”地一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兀，還沒來得及點著，一陣風吹來，又熄了。連續試了幾次，總算點著了。

她抽的是女士煙，細細長長一支，夾在纖纖玉指間，就是只觀賞也是好的。曾經有人說過，最喜歡看女人抽煙，尤其是她，別有一番味道。

她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別有一番味道到底是什么樣，但她知道這個樣子是絕對不能讓丁婉看到的。

要是被丁婉看到她這個樣子，恐怕會大驚失色。

丁婉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從小就教育唐小小要知書達禮，溫婉端莊。

她知道母親希望她長成名媛淑女，但她卻陽奉陰違，與母親的希望背道而馳。

當年出了那樣的事，母親對她失望至極。她至今還記得母親當時既震驚又失望的眼神，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沉沉的，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寧愿母親像父親一樣罵她打她，也不愿母親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一陣涼風吹過，唐小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近兩年天氣越來越不正常，八月才開始，就似乎要轉季了。看了一眼手邊煙灰缸里堆積的煙頭，起身拿去倒掉，想了想，還是轉身回房，明天可不能帶著兩個熊貓眼回家。

清晨，唐小小被一陣敲門聲吵醒，迷迷糊糊起來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丁婉，大腦死機幾秒，頓時反應過來，留下一句“您稍等一下”又“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找手機看時間，居然已經9點多了。記得昨晚自己明明調好了鬧鈴的，大概是睡得太晚，鬧鈴響的時候又隨手關了都不知道。

匆忙洗漱，一陣忙亂。看著鏡子里自己眼下雖然淺淡但仍不容忽視的黑眼圈，唐小小嘆口氣，不得不上妝將它遮住。一切收拾妥帖，已經接近十點。

奡兒一向起得早，正在客廳跟丁婉說話。雖然他不認識這個婆婆，但覺得她很親切，他喜歡她。

經過昨晚，唐小小也算是想通了一些事，何況她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決定回去，就絕不會再惺惺作態。她走過去抱過奡兒，隨意道：“奡兒，叫外婆了么？”這是過去從不曾出現的一個新名詞，小家伙還不太能理解，睜著懵懂的眼睛問：“媽媽，外婆是什么意思？”唐小小只能耐心解釋：“外婆就是媽媽的媽媽。”小家伙一點就透，立刻甜笑著叫人：“外婆。”

這邊丁婉早已濕了眼眶，聽到小家伙叫她，忙不迭地點頭應聲。

唐小小默默伸出手握住她的，低低叫了一聲“媽”，一切盡在不言中。

祖孫三人相攜出發。早有唐家的車在樓下等候，唐小小自己開車，便讓奡兒跟著丁婉坐家里的車走，自己在后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