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嘯天雄。黎有道離開后，這才仔細看了看手里的虎頭印，不覺對“跳蚤”之臨危不亂大加感慨，更對黑子之教導有方滿意。

收起虎頭印，嘯天雄繼續踱步，等待大擂場上的好消息。

突然，右臂一陣劇痛，仿佛被砍掉一般。嘯天雄不覺眉頭一皺。

“這......卻又是個啥兆頭？”

多年前的一樁往事，浮現眼前。

那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嘯天雄醉臥萬花樓，也是突然間一陣臂疼，像是刀切斧砍一般。

當時，有幾個侍女正在為他捶腿敲背，他還以為是誰錯按到自己的什么穴位，氣得當場發飆打人。

然而，就是那一時刻，辛格斯威上校的夜襲隊摸進嘯天雄的大宮，殺了他的弟弟嘯天雷。

“難不成，殺個劉四秋，卻也是斷了自己之左膀右臂？”

嘯天雄兀自冒出這么個念頭，隨即搖頭自嘲：姓劉的？絕對是插于自己胸口上的一把奪命尖刀。

臂疼難忍，嘯天雄吩咐親兵火速往鎮上喊郎中，自己則斜倚進太師椅里。

“大人不必擔憂，此乃季節性疾患，拔幾個火罐便可手到病除。”

郎中趕來一看，知是秋季常見病癥，便告知嘯天雄并無大礙。

果然，郎中在幾個穴位上拔了火罐，嘯天雄即刻感到舒服多了。

此時，親兵在門外報告，“大人，一營把總胡又沖有事稟報。”

“叫他進來。”嘯天雄說。

胡又沖躡手躡腳進來，跪地行禮。

“啟稟大人，‘飛鏢王’表演‘瞎子飛蛇’失手，射殺了熊......副總兵。”

“哦？劉四秋......被飛鏢射殺？”

嘯天雄一聽“被飛鏢射殺”幾個字，便以為是“瞎子飛蛇”圓滿成功了。

“回大人，不是劉鎮守，是熊副總兵。”

胡又沖稍稍放大嗓門道。

“什么？！熊副總兵咋了？”

嘯天雄心下一驚。

“大人，熊副總兵......死了。”

“他死了？怎么可能！”

嘯天雄突然咆哮起來，怒目圓睜，兩只眼珠子差不多要掉出來，而太陽穴上之青筋，更爆到像蚯蚓爬墻。

“回大人，的確是‘瞎子飛蛇’表演失手，飛鏢直射熊副總兵之哽嗓咽喉，當場氣絕身亡......”

“不可能——”

嘯天雄大叫一聲，口吐白沫仰頭倒地......

“大人......快！救大人。”

胡又沖登時嚇傻了，扭頭沖郎中大喊。

郎中急忙上前施救。他命徒弟掐住嘯天雄之人中，自己則在幾個穴位上不停按壓......

不一會兒，嘯天雄“嗷”地一聲緩過神來。

“快......喊軍師來見本官。”

嘯天雄吩咐胡又沖。

“是，小的遵命。”

胡又沖答應一聲，趕緊退出，飛身上馬，找黎有道去了。

卻說黎有道在擂場邊別了劉四秋之后，頭腦一陣眩暈。

“死的是熊二？不會是做夢吧？”

他猛掐大腿一把，真疼。

進了擂場，見著熊二血肉模糊的尸體，繁亂的思緒才慢慢平靜下來。

熊二的幾個親兵正在撫尸痛哭。四周圍了一干人，基本上都是民團的團丁。

“你等幾個，把熊副總兵擦洗干凈，抬回大營。”

黎有道對幾個團丁說。

“是，小的遵命。”

幾個團丁趕緊忙活去了。

“你等，到各個路口去盤查，別讓兇手跑了。”

黎有道記起劉四秋之交待，便吩咐幾個小隊長，趕快帶人去路口把守。

“小的遵命。”

幾個小隊長帶人走了，黎有道卻是一陣冷笑：逮“飛鏢王”？癡人說夢去吧。

民團一干人一走，大擂場立時顯得空曠。黎有道左瞧右看，卻不見馮大戶的蹤影。

熊二一死，總兵大人必定要大發雷霆，免不得來個打罵體罰。這個時候，必須把馮大戶拉進來墊背，否則，自己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黎有道暗忖。

“走，尋馮大戶去。”

黎有道飛身上馬，帶了親兵，直奔馮大戶家去。

馮大戶眼下正在家里，跪在菩薩跟前念念有詞。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大擂場上那一幕，把馮大戶嚇了個半死。那熊二可是魔頭嘯天雄的心腹紅人，不明不白死于擂場，誰來擔責？雖為“飛鏢王”失手射殺，可他早已不知了去向。

“不管我事，真不管我事啊。熊大人之死，與小的絲毫無關......”

想想前不久，因為童一山寫狀子之事，自己險些被嘯天雄一巴掌抽死。這次......自己這個主事，嘯天雄會輕易放過？

馮大戶禁不住瀝瀝啦啦又尿了。

“憑啥怪到夫君頭上？這不全是黎大人一手安排好的嘛，去跟總兵大人說清楚。”

馮大戶的夫人見丈夫嚇到失魂落魄，止不住一陣心痛。

“咦——？夫人言之有理。”

馮大戶聽了夫人所言，卻是慢慢冷靜下來。

“可是哩，今次之大擂，本該高大戶主事，是黎大人非要本大戶跟他調換的。且‘瞎子飛蛇’表演，也是黎大人一手安排的。”馮大戶說。

“可不，想那‘飛鏢王’隱身于江湖，夫君去哪里尋得著他的蹤跡？”。

馮大戶夫人迎合一句。

前幾日，如何與高大戶調換主事一事，可是愁壞了馮大戶。因為苗鎮之大戶，對擔當大擂之主事相當在意，輕易不會放棄。

“夫君，可借口婆婆染疾，欲主事今次之大擂，為老人家‘沖喜’。”

又是夫人出的主意。

高大戶果是通情達理，聞聽是為給老人家“沖喜”，便欣然同意調換。

“圣賢說，‘頭發長見識短’，我家夫人卻是不然。”

馮大戶不免對夫人由衷贊嘆。

夫人不禁老臉一紅。倆人隨后便商討起如何跟嘯天雄說清楚，將責任推給黎有道之事。

突地，家丁來報，“主人，黎大人于門外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

“回黎大人話，主人尚未回家。”

夫人對家丁說。

家丁看看馮大戶，退了出去。

“夫人，卻是緣何不讓見黎大人？”馮大戶問。

“......還是先吃飯再說吧。”

馮大戶夫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冥冥之中，就覺得丈夫應該吃飽肚子再與他說話。

“什么？尚未回來？”

黎有道聽說馮大戶不在家，心下不免驚慌：這個膽小鬼，可千萬別去尋死啊。

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黎有道決定先去一品香茶館吃點東西，然后再來尋馮大戶。沒有馮大戶墊背，他實在不敢見嘯天雄。

黎有道剛近茶館門口，卻碰見了胡又沖。

胡又沖一見黎有道，急忙上來行禮。

“大人，可讓小的一番好尋。總兵大人叫大人速去見他。”

“哦......知道了。你且先去回個話，說本官正要帶馮大戶前往大營，向大人匯報。”

胡又沖答應一聲，轉身上馬走了。

黎有道擦擦額頭上的汗珠，飯也不吃了，回頭又往馮大戶家趕去。

“主人，黎大人又來了。”

馮大戶剛放下碗筷，家丁便說黎有道在門外求見。

“夫君且去，若要見總兵大人，卻要說清楚才是。”

是禍躲不過。夫人見馮大戶吃飽喝足了，便讓他去見黎有道。

“大戶，讓本官尋得好苦。總兵大人有話要問，叫我等過去。”

馮大戶一出院門，黎有道便要他跟自己去大營見嘯天雄。

此時，嘯天雄已經恢復正常，郎中和徒弟也已離去，只有胡又沖站在一旁。

黎有道和馮大戶進了嘯天雄房間，唯唯諾諾，不知如何是好。

“黎軍師，遲遲不見本官，卻是有何要事？”嘯天雄不滿地問。

“大人，小的在大擂場料理善后.....又尋得馮大戶，查實情況，方知......”

黎有道見嘯天雄臉色難看，不覺膽戰心驚，卻又不知該如何把他的滿腔怒火引向馮大戶。

嘯天雄擺擺手，他不想聽黎有道絮叨。大擂場上的事情，胡又沖已詳細稟報過了。

嘯天雄轉眼看了一眼馮大戶。

馮大戶嚇得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嘯天雄腳下。

“總兵大人！今日之事，真乃與小民無關啊！本來，此次大擂主事輪到高大戶，是黎大人......”

此時的馮大戶，已是顧頭不顧腚，索性要說出實情。

“馮大戶請起，這里沒你啥事，回去吧。”

嘯天雄面露微笑道，隨后把臉轉向胡又沖，“胡把總，送馮大戶。”

“是，小的遵命！”

胡又沖給嘯天雄行了禮，又對不知所措的馮大戶做了個請的手勢。

“大戶，請！”

“謝大人，謝大人......”

馮大戶這才清醒過來，頓時感激涕零，沖嘯天雄鞠躬作揖一番，小跑著出去了。

“這....他......”

黎有道眼瞅著“墊背的”走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馮大戶出了嘯天雄的房間，頓覺心清氣爽。

“大戶，兵馬場設了熊副總兵之靈堂，去上柱香吧。”胡又沖說。

“應該，應該。”

馮大戶一邊說，一邊跟著胡又沖拐往兵馬場。

兵馬場上空無一人，灰暗的火把下，熊二的靈堂陰森恐怖。

胡又沖首先上前，燒香，跪拜。

馮大戶也只得學了胡又沖的樣子，燒香，跪拜。磕第三個頭時，他聽到身后有異樣的腳步聲，正想回頭，卻猛然聽得“叭——”地一聲槍響，便失去了知覺......

可憐的馮大戶，被熊二的一個親兵當場射殺。

這槍聲，正是趙大壯他們所聽到的。

槍聲傳到嘯天雄的房間，黎有道心里一震：馮大戶......完了！卻是周身一陣輕松。

不一會兒，胡又沖進來報告。

“大人，事情辦妥了。”

“走！我等送送熊二。”

嘯天雄對黎有道說。

一行人來到熊二的靈堂前，馮大戶的人頭已赫然擺于供桌之上。

嘯天雄帶頭跪下。

“老弟，大哥給你送個墊背的，好在那邊使喚......”

“墊背”二字，令黎有道心里一顫：本想讓馮大戶替自己受受活罪，卻不料......

黎有道悄悄沖馮大戶的腦袋作了個揖......

離開靈堂。嘯天雄和黎有道直接去了萬花樓。

“軍師，本官計劃近日弄個火災，燒了姓劉的。”

吸食了幾個大煙泡后，嘯天雄說。

“大人，這個......”

“不要再說什么‘天時地利人和”之話，姓劉的必須馬上去陰曹地府。在他手里，已有幾條人命了！”

嘯天雄打斷了黎有道的話。

“金員外、‘刺客’、熊副總兵......”

黎有道扳著指頭數因劉四秋而死之人。

“熊二的親兵呢？今晚的馮大戶呢？還有，黑子也殘了。”

嘯天雄見黎有道數不出來，便大聲補充了兩條人命。

“而且，姓劉的辱罵天梅、暴打熊二，卻是羞辱了本官！”嘯天雄又說。

“五條人命，再加......大人言之有理！小的這就預謀‘火災之計’。秋季干燥，火災多發......”

黎有道的腦子飛快地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