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葉溫柔地撫一撫他的肩，這個男人現在變成讓人心疼的孩子。年紀輕一點的時候她并不懂得，男人也允許有軟弱的時候，男人也需要寬容和愛護。現在她卻知道，男人有時候喜歡把女人當成女兒，有時候卻需要她們成為母親。這個時候就是七葉要充當母親的時候。

七葉叫來侍者添了兩杯熱巧克力。其羽需要溫暖，她不能像自己心里想做的那樣給他她的懷抱，她只能提供一杯高熱量的飲料和她的微笑。

其羽端起杯子呷一口，皺了皺眉，“太甜。”

七葉笑道：“可可粉本身味道苦澀，我試過不放糖，那真是苦過我們的人生。”

“可惜人生不是配制飲料，想加糖就加糖。”其羽感慨，“和羽走后，爸爸變得更沉默。當我淘氣、做錯事、讓他生氣的時候，他常常會自言自語一句‘我的選擇到底對不對’。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想念哥哥。和羽一直比我聰明懂事，假如當初爸爸選擇先救的是哥哥，我想和羽會做得比我好，不會惹爸爸失望。久而久之，我也很自責，我會想，如果沒有我的存在，爸爸就會理所當然抱起哥哥，我覺得是我害死了哥哥，我開始痛恨自己的存在。”

其羽的左手罩在杯口上，右手蓋在左手上，讓杯子里的液體溫熱他的手心。“有一次不知為什么惹惱爸爸，他對著我大吼：‘你是個沒出息的孩子，沒出息，知道嗎？連你的媽媽也不愿要你。’這對于我無疑是雪上加霜的打擊。我第一次有了結束自己生命的念頭。”

其羽臉色蒼白。他的眼睛里并沒有淚，可是那里面的痛苦卻是沒有辦法用紙巾擦掉的。

七葉已經淚水漣漣。她想說一句安撫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她想把其羽抱在懷里，卻又不敢伸手。

“念本科的時候，我曾計劃過一次自殺。本來我計劃用湖水吞下那一瓶藥，然后仰面躺在湖面上，安詳地睡去。但是在最后一秒我放棄了。因為我有個心愿未了，我想見一見我的媽媽。我一直在打聽她的下落，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消息。在那最后一秒鐘，我將手中一直緊緊揣著的那瓶藥打開來，一顆一顆撒到水里，看著它們融化、消失。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做出一些成就，找到我的媽媽，向她證明我自己，讓她接受我，聽她對我說我爸爸的那些話不是真的。就是這一個愿望，讓我說服自己暫時活下來。”

“你會不會——”七葉輕輕吐出幾個字，“憂郁癥？”

“是的。憂郁癥。”其羽點頭，“我這時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問題，查了很多資料，我確定自己患的是憂郁癥。我放棄了自己本來的生物化學專業，報考了心理學的研究生，因為那時我想這樣我可以幫助自己。”

“這么說，在你教我們的時候，你其實一直在獨自承受著心里煎熬。”原來當時那個高傲的池其羽，其實是那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