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王思遠挾著課本去上課。對于他來說，教了幾近二十年的學，就算是不帶課本，也能將一堂課熟練地講述出來。有好多時候，課本在自己面前只是一種擺設。一堂課講下來，書皮都沒有掀開，是再也正常不過了。

他去的是美婭所在的班。本來王思遠心情不壞，說實在的，這些天來，看到別人為計劃生育的事忙前忙后地跑，他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緒在里面。誰叫你們不遵守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來著？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稍稍比別人有一點優越感，就要暗自高興。帶著這股好情緒，王思遠興沖沖的登上講臺。

剛要開講時，班內一個叫杜平的男生忽然開了腔：“老師，你不要講了。”

王思遠一時很惱怒，立馬就接上一句：“為什么？”

“因為我已經很討厭你來給我們上課了。”

“如果討厭我的課，你完全可以不聽，沒有必要大聲喧嘩耽誤別人學習吧？”

“好，對不住了王老師，我先站出了。放心，到教室外面，我也不會給你生事的。”說著這位男生就移動身形，往外走。臨走，又在班里來了一句：“還有不愿意聽王老師課的，跟我一塊走。”

一句招呼，嘩啦啦，一下子立起四五個男生，都作勢要走。

王思遠心里再也把持不住，上前一把抓過杜平：“你，你干嘛還要牽扯別人？”

“他們都是自愿的，又不是我強拉他們。”杜平毫不示弱的極力抗辯，同時手上用力，狠勁的推搡了王思遠一把。不防自己的學生會在人前給老師來這么一著，王思遠腳下一個趔趄，蹲倒在地。

頓時，班內一片嘩然，看到老師當眾出丑，學生們幾乎是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來。讓王思遠心里感覺現世報來得這樣快，自己剛剛對那些繳計劃生育罰款的人幸災樂禍過，很快就落在了被別人幸災樂禍的境地。

王思遠立起身來，可想而知，他當時的臉都變成了豬肝的顏色。想捉住那杜平時，人家早已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王思遠再也無法穩定自己，他沒有起身去追杜平，而是對班內的學生大吼了一通。

“這是我教學二十年來遭遇的最大的難堪”。王思遠說著，眼淚氣憤得幾乎就要下來了。“我奉勸在座的諸位，下八輩子都不要選擇教師這個職業。”

見老師動了肝火，學生們都屏住了生息，靜默地聽著。

“起的比雞都早，睡的比狗還晚。拉的套比驢都多，待遇連豬都不如。受的氣比星星都多，得的好比月亮還少。這就是你們老師的真實寫照。”

“大家知道，農村里學泥水、學木工的徒弟們年年都要挎籃子登門拜訪師傅。可大家逢年節下，登過老師門的又有幾個？”

“現在，老師連最起碼的做人受到尊重的權利都沒有保障。出了事，人們往往怪責老師。就我們學校來說，挨學生打的也不只我一個。難道老師挨打，都是老師教學不力的責任嗎？”

“不是我錯了，也不是大家錯了，是這個社會的機制錯了。是它在評判教師與社會、教師與學生時沒有拿捏準。”

王思遠也不顧及他的學生是否聽得太懂他的講話，他是把自己的一腔憤怒吼了出來。除了這樣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去干什么。在老師與學生的沖突中，不問事情的原委，老師總是站在不利的地位。

王思遠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否像以前那樣，在講臺上面坦然的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