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看著我們一笑，對我道：“今后我若有事不在府中，你和你父汗王兄有什么事，可以盡管去找他。他做事穩當得很，不會有差池。”

我也看著他一笑：“知道了。”

盧玨拱了拱手，“王爺，時候不早了。”

元朗嗯了一聲，握了握我的手道：“我有點事要處理，就不陪你吃午飯了。我昨日叫管家準備了晚宴，晚上宴請你父汗.王兄，你休息一陣，叫紅玉.綠袖她們好好替你打扮，晚上給你個驚喜。”

如今這樣的境況，我那還有心情打扮？我心里不禁苦笑，卻不好掃了他的興致，只微笑著應好。

他也一笑，揚聲道：“紅玉.綠袖！”

紅玉.綠袖聞聲而入：“王爺有何事吩咐？”

“給公主準備午膳，好好服侍公主，不得馬虎了。”

二人忙應是。

元朗掀開珠玉簾，回頭又瞧了我一眼，“我去了，等我回來。”

“好。”

紅玉和綠袖兩人顯然已受了元朗的囑咐，用完午膳沒過多久，她倆就又帶了幾個小丫頭抬了桶洗澡水進來，服侍我沐浴更衣。

好不容易洗完澡出來，她們又拿出七八件柔然的衣裙來，讓我挑選。我被這五彩斑斕的顏色暈花了眼，只挑了里面一件淡紫色的任她們換上。

柔然貴族的衣裙其實是配有面紗的，可是我的性子素來野一些，平時瘋跑瘋鬧慣了的，自然是不喜這些，可紅玉.綠袖她們非說今天的晚宴邀請了駐扎柔玄的所有王公顯貴，我身份尊貴又是女子，依禮是不應該讓陌生男子看到面目的，我迫于兩國禮節不同，只好無奈地應下。

換好衣服后，她們又替我梳妝打扮。這兩個丫頭看著靈巧，可梳頭上妝的本領和白嫣卻還有差距，我一面暗嘆被她們用梳子扯得發痛的頭皮，一面默默地想念著白嫣。

耗費了約莫兩個時辰的時間，終于梳了頭化好了妝，我已是坐得腿腳酸麻，連忙站起來活動。

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無聊得緊，我停下步子，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背靠著那樹白玉蘭，默默發呆。綠袖見狀道：“公主在柔然時，喜歡做些什么？王爺吩咐我們準備了一些柔然的書籍.樂器，公主可有什么想要的解悶？”

我想了想道：“有箜篌么？”

綠袖笑道：“有的，奴婢去拿來。”

箜篌端了上來，我抱于懷中輕撥兩下，不禁暗嘆一聲。自母妃去后，我許久都不再彈箜篌，后來還是蘭陵母妃來看望我，見我殿里擺著箜篌，遂重新教我彈曲。

如今她也不在身邊，捧著這琴，不免讓我生出幾分惆悵來。我嘆口氣，望望已經泛黑的夜空，張口唱起蘭陵母妃教我唱的曲：

我有碧箜篌，

千年不復彈。

昔舞東風里，

裊裊起春煙。

一曲未終了，

塵埃生絲弦。

花落難上枝，

流光去不還。

海水揚其波，

磐石久不堅，

人生何促促，

煢煢天地間！

樂盡悲涼生，

情極意闌珊。

念此傷我懷，

清商發余哀，

一唱復三嘆，

曲終莫徘徊！

我唱著這曲，心里越發傷心。自從離開柔然，我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太好。元朗在，還能勉作歡顏，他一走，我的心情立馬跌落谷底。我也不想去見父汗和王兄，我們幾人一見面，沉重的憂郁悲傷只能讓我心里越發難受。

我連唱了好幾遍，回音繞著空蕩蕩的屋子不絕于耳。

經歷了這么多事后，我已不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了，我已然懂得生命里還有很多很多比沒獵上一只野兔更悲哀的事。

“人生何促促，煢煢天地間！樂盡悲涼生，情極意闌珊？怎么突然間生出這么多感慨？”

我抬頭望去，元朗身披鎧甲，身后跟著盧玨，推門而入。

他們顯然是剛從馬上下來，一身塵土撲面而來。我放下箜篌，道：“隨便彈彈罷了。你剛從校場回來么？”

元朗紅光滿面，一臉的汗水，像是遇到什么高興事。見我問他也不答話，只但笑不語。

我從紅玉手上接過帕子，遞給他擦汗。他笑了笑，伸長了脖子沒有動。我因著盧玨在，分外不好意思。只僵著手不動。盧玨看了我一眼，側過頭去。

元朗支著脖子道：“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要不給我擦，我可就不說給你聽了。”

紅玉.綠袖都在一側咬著帕子偷笑。我無奈的看了她們一眼，只好伸手替他擦干額上的汗水。

他閉著眼睛生受了，面上帶著笑，對我道：“今晚打扮得真美，原來看你穿大魏的衣裙好看，今日正正經經換了一套柔然的衣裙，竟然也是極好看的。”

我嘟著嘴道：“本來柔然的衣裙也是極美的，只是你們見慣了大魏女子的嬌柔，看不慣我們柔然女兒的豪爽大氣罷了。”

“誰說看不慣？”元朗側身靠在石桌上，看著綠袖她們替我戴上面紗，嘖嘖道：“只要是你穿的，我都看得慣。”

我戴上面紗后，極不習慣，甕聲甕氣的道：“晚宴開始了么？是等你去更衣，還是現在就去？”

“現在就去，沒有這么多講究。再說，我也想看看你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后，會不會還感嘆‘樂盡悲涼生，情極意闌珊’了。”

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抬腳就要向外走。

他拉住我的手，“等一下。”

我眨眨眼，看著他起身伸手摘下一朵開得正好的白玉蘭，戴在我鬢邊，“這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