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寂和尚拼了性命強行運功，腹內已是水火翻騰，提起一口真氣從破廟奔至陳守誠府邸，到得守誠山莊再也按捺不住，一口血從口里噴出?！暗谜业皆髬?，早些離開這里，這里已不安全了?！奔藕蜕行睦锇档?。抱著嬰孩，肩扛著那忍者翻墻進入，到了袁大媽屋外。也顧不上什么，推門進了去。袁大媽在屋里踱來踱去，眉頭蹙成了個川字，見寂和尚推門進來，驚道：“大師，”看到寂和尚一身狼狽，口角血漬殘留，“大師，你怎么了，沒事吧。啊！你把孩……孩子救回來了，我正擔心呢。咦，這人又是誰？”“我沒事，和尚說過我不是吃素的，哈哈。好了，有什么稍后再說，快跟我走?！焙蜕械溃m傷重氣虛，但他畢竟內力深厚，說話和常人無異。袁大媽一鄉下婦道人家，本想和這嬰孩好好的處日子，完成林小姐的托付，不料生出這許多變故，在幾番顛簸中早已對寂和尚有幾分依賴。聽和尚這么說，也不由他想，準備收拾好東西離開。

“別收拾東西了?！焙蜕械馈Ｔ髬屵砹寺暎荒昧搜蚰?。袁大媽道：“之前有個人搶走了孩子，找大師你又不在房內，我慌得緊，就去找陳員外。他聽了我說的，便派人四處尋孩子和大師你。我們走了要不要通知陳員外一聲?！焙蜕新犃岁愂卣\派人找自己，心里微微感動一下，心想這陳守誠倒也還是重情信義之人，旋即又嘆道自己是方外之人，這般也太糾葛紅塵俗事了?？戳嗽髬屢谎?，道：“不用了，來則來已，去也去得。快走吧?！?

袁大媽走過來，挨和尚近了些，瞧清了赤井，猛吸一口氣，道：“大師，就是他搶走了孩子，你怎么和他一起？”再一看赤井癱軟的在和尚肩上，以為是和尚制服了他，也就釋然沒再多問。和尚轉身出了房門，沒說什么。

出得房門，陳守誠氣喘吁吁的跑來，道：“主子，你要走嗎？”和尚道：“我惹了些俗事，留不得了。”陳守誠遞過一個小包，道：“主子，這是雪糝，我托人找來了。”和尚接過雪糝，看了陳守誠一眼，想起了曾經往事，長吁了口氣?！靶￡惏?，你我主仆情分在幾十年前就盡啦，現下我一化外之人，你就算得上和尚我紅塵中的一個朋友吧，別叫主子了，以前的廖方死了現在只有寂和尚?！标愂卣\聽了，心里大為感動，還欲說什么，一聲清嘯傳來。眾人尋聲瞧去，一個方寬國字臉，塌鼻梁，精瘦老頭立在屋頂。日已沒入山下，天色將暗，晚風吹來，房梁上那人衣袂飄動，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人正是莫萬辰。他得到半串念珠后一時忘形，讓和尚鉆了空子。發現和尚逃走了便施展自己閉關練就的聞影追了過來。聞影之術，將周身感知聚于鼻識，嗅得他人氣味便可千里尋人，如影不離，是以叫做聞影。莫萬辰道：“和尚老兒，你這烏龜腦袋還縮地真快。實話告訴你，你中了我的逆行氣術。摸摸你尾閭穴和啞門穴，是不是有硬物？我用牛毛金針將我的逆行氣打入你體內，你中了逆行氣毒，是不是感覺五內翻騰，提不起真氣呢？哈哈哈，只要你把那一半念珠給我，我便放了你，如何？”和尚號了聲佛號，道：“生既是死，死也還生。始既是終，終還能始。你要這念珠，和尚我可以給你，你就當著眾人的面倒立著放三個響屁，和尚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念珠奉上。哈哈哈?！蹦f辰聽了大怒，他怎么說也是四門之主，這和尚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以前或許還忌這和尚三分，但閉關有成，這和尚還不是半死的耗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刷刷，銀針射出，力道速度比藥青衣快了何止十倍。莫萬辰銀針射出，也自屋頂躍下。那銀針飛到和尚身前兩尺許便似撞在什么東西上，叮叮掉地上了。原來和尚要在莫萬辰眼前立威，好讓他心生忌憚，以便脫困。寂和尚拼了經脈枯竭的危險，用忘如來神功在身前結了道氣墻。銀針力道被氣墻卸去，便當當的掉在地上。

莫萬辰眉頭一挑，眸子里精光閃過，快步奪前，銀針飛出，直向陳守誠。和尚見勢，一手拉過陳守辰。莫萬辰窺見空隙，一掌擊向和尚肩井穴。和尚一拽陳守辰，將他拉到身后，身子后仰，左腳踢向莫萬辰曲池穴。莫萬辰手向上一抬，手刀砍向和尚頸上天突穴。這一招極是兇狠，天突若被創，和尚立馬氣絕。和尚識得這招厲害，右腳一點地，雙腳纏足莫萬辰手臂。莫萬辰借著和尚力道，兩人在空中翻了數轉。方一落地，和尚大悲手點向莫萬辰體中鳩尾穴。才一點中，便覺莫萬辰體內空空如也，尋不到真氣的跡象。莫萬辰哼了聲，和尚覺得手指發麻，竟被莫萬辰以內力彈退半步。

莫萬辰心理暗贊和尚功夫了得，要是以前自己定是不敵，但還是笑道：“老夫的逆氣之術，還不是你和尚能窺視的，哈哈哈?！焙蜕幸娔f辰正自得意，大悲手再次使出，點向莫萬辰氣海。忘如來內勁催至極點，變指為掌，菩提悟禪，一念得道。菩提悟禪掌硬生生的擊在莫萬辰丹田。和尚力竭，坐到在地。莫萬辰輕咳一聲，朗聲道：“和尚老兒，我的丹田不在氣海。這下你沒轍了吧?！焙蜕杏浧鹆俗运艿ぬ锩芄?，只是不相信傳言中的武學竟真被莫萬辰學會。隨即想到莫萬辰是前任黃門門主，深諳醫理，也就無甚奇怪了。

和尚中了逆氣之毒，本就不能運行真氣，這般強行施展，現下也已心神俱衰。陳守辰見莫萬辰逼近，搶在和尚身前，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可不客氣了。”邊說邊呼喊家丁，可眾家丁見狀抱頭鼠竄，逃的逃走的走，誰還來搭理。和尚緩了緩氣，道：“小陳，你……你讓開，”對莫萬辰道“你不就是要念珠嗎，和尚輸了，給你便是?！蹦f辰道：“這樣不是很好嘛，哈哈哈。你把念珠給我，我答應不殺你，只要你終生不履中原，你活得百歲我也不管。要不然，我先滅了這山莊，再殺和尚你。”和尚苦笑，道：“中原也好，西夷也好，都是皇天后土，世人總是分得太清楚，戰火不斷恩怨不斷啊。好，念珠給你，我終生不返中原。”

和尚從懷里掏出念珠，拋給莫萬辰。莫萬辰接過念珠，哈哈大笑。這時東邊天火光一閃，天色已暮，這光便顯得很亮。莫萬辰嘴角上翹，暗道：“看來這林老頭兒也等我不急了?！鄙碜右卉S跳上房頂，再一躍消失在夜幕中，只是一個聲音經久不息：“和尚老兒，終生不履中原，不然你可沒這么好運氣了……”

眾人眼見莫萬辰離去，心算是踏實了。陳守誠上前扶起寂和尚，寂和尚道：“小陳，你剛才那般做就不怕丟了性命？”陳守誠道：“主子，當年我窮困潦倒，幾天吃不上飯，只得沿街乞討。若不是主子慈悲，守誠怕是早已客死異鄉，連尸骸可能都找不到了。我本該早死了，卻多活了幾十年，享了這許多福，呵呵?！焙蜕幸娝Φ煤┲?，深吸口氣，道：“善惡終得報，輪換是遲早。小陳，你有這般善心，自會福佑子孫。如此也好，你就多享享福，給我備條船，我要離開中土了?！标愂卣\聽罷，想起莫萬誠的話，心里五味雜陳，知道寂和尚也是為了不累及自己才離開，黯然道：“那，那主子的這家業怎么辦？守誠一直好生替主子看管著，就盼的是主子回來的這天。”和尚一哂，道：“和尚我邋遢了幾十年，習慣了破破爛爛虱子滿身，要是錦衣華服，指不定死得更早。以前我驕橫跋扈你也看到了，到最后還不是慘淡收場。人間富貴花間露，這金玉滿堂何嘗不是毒藥，怕是比那逆氣之毒更甚。小陳，好生記住我的話?！标愂卣\眼神虔誠，連連點頭。

和尚輕咳一聲，陳守誠道：“主子，這是范蠡指環，守誠在江南打拼多年，財勢不弱，江南商戶推我當了江南財神。主子若有難處，憑著范蠡指環，江南財物任你調配?！闭f著取下手上指環遞給寂和尚，想到他終身不得返回中土，這指環要了也無用，心里悲不自勝。和尚知他一番心意，也不推辭，接過了范蠡指環，道：“這玩意和尚可用不著，不過當做摯友的別前贈物，再好也沒有了。嘿嘿?！标愂卣\聽他幾次說自己是他朋友，不禁流下淚來。眼淚順著臉上皺紋，慢慢落下。和尚見他這般，也忍不住一陣難過，卻笑道：“哭什么，和尚又沒死。就是死了，那也是該大擺筵席慶祝的事。要是哪天你知道和尚我嗚呼哀哉了，給我擺他個三天流水席，祝和尚能功德圓滿，西見如來。你這個江浙財神爺不會不干吧。”陳守誠聽他這么說，答不上來，一陣沉默。

半餉陳守誠道：“主子，那你先休息，我去備船。”便和袁大媽扶和尚進了屋去。

和尚從懷里掏出個褐色小瓶，遞給袁大媽，道：“給孩子吃一顆，還有顆給他?！敝钢谝巫由喜皇∪耸碌某嗑Ｔ髬尳舆^瓶子，倒出兩顆白色小丸，掰開赤井嘴巴喂給他一顆。喂完邊嘀咕：“都是你這壞人，要不然哪里有這么多事?！闭o嬰孩吃，卻發現不好喂。那孩子畢竟才出生十幾天，要吞下豌豆大的藥丸確是難事。和尚瞧見了，暗嘆自己糊涂，伸手在孩子天柱穴輕點一下，然后拔出了風池穴的金針，對袁大媽道：“把藥融在羊奶里，喂這孩子。”

金針方一拔出，嬰孩便哇哇哭了起來。袁大媽熱了羊奶把藥丸放在里面喂孩子吃。嬰孩吃著了東西，便忘了再哭。

一邊的赤井悠悠轉醒，看到屋里的一切，對和尚道：“你為什么要救我？”和尚正在床上靜調內息，聞言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你？”赤井道：“我雖然不能動彈，可耳識尚明?！焙蜕信读寺?。赤井繼續問道：“你救我有什么目的？”和尚不回答，反問道：“救便救了，在一眼里一切都是為我所謂的目的才做？你干嘛要隱匿自己女兒身份，到中原來又是為何？”赤井一聽，呆住了，想起了她也曾為人所救，那人卻是沒要回報更談不上什么目的了，頃刻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和尚道：“和尚的心自是比藥青衣的那對招子亮堂得多，你騙得了他，卻瞞不過我?！背嗑溃骸澳愕降资钦l，怎么知道我身份？”和尚道：“我就是一邋遢和尚。至于你嘛，我也就知道你是女子，還是個女忍者。”赤井淡淡道：“那你救我卻是為了什么？”和尚戲道：“和尚我慈悲，見不得小姑娘受欺負。嘿嘿嘿?！背嗑挥枥聿?，轉過頭，看見正在喂嬰孩的袁大媽頸子上吊著一塊玉，色白通透，上面刻著一個笑字。赤井身子一震，起身大步搶到袁大媽身邊，握住那塊玉，甚是緊張，道：“這塊玉是你的？”袁大媽被他扯著脖子，道：“關你什么事，你搶走我孩子，是壞人。”赤井松了手，道：“這塊玉是不是你的？”眼中滿是期待。袁大媽本是農村婦女，哪里有心計，透過氣道：“不是我的，是林小姐的。”“林小姐是誰？”“是這孩子的媽。”赤井聞言瞧向那孩子，只見他臉色慘白，自顧自允著手。想起自己搶走這孩子，心里一番絞痛。自言自語道：“難道是蘇先生的妻子？”忙問道：“這孩子叫什么名字？”袁大媽抱著孩子道：“林小姐說他叫蘇笑?！薄疤K笑，蘇笑……”赤井喃喃自語，“真是蘇先生的孩子嗎？那蘇先生呢？”

寂和尚從床上起來，在赤井腰俞穴上點了下。赤井陷在自己思緒中，被和尚一點驚醒過來。和尚道：“忍者姑娘，我也不管你到中土意欲何為，只要你帶我們去東瀛，我便放了你？”赤井不驚不慌，道：“我為什么聽你的？”和尚道：“不為什么？”赤井心想這和尚救了自己，帶他去日本也算報恩了。和尚去了日本這嬰兒自然要去，到時再慢慢問蘇先生的消息也是權益之策，思慮數轉，道：“好，我帶你去日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