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行了半月的路，林霜晴來到一個鄉野小村。這時天也將黑，他又行了半柱香時間，找到一戶人家。輕敲房門，問道：“袁大媽，你在嗎，袁大媽？”“是晴小姐嗎？”里屋傳來一個老媼的聲音，柴木門也嘎吱一聲開了。屋里淡黃燭光照來，一個老媼黑色圍裙，白布包頭，立在門口。林霜晴見了她，道：“袁大媽，我來打擾你了。”老媼道：“晴小姐哪里話，要不是蘇先生救下我那不爭氣的孩子，只怕老婦現在也活不了了。”“令郎還好嗎？”“唉，那個不孝子，整天不是喝酒就是賭博，上次蘇先生救他之后，本想他能知錯改過。可是，唉……”

兩人說著已進了里屋，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喲，這不是晴小姐嗎。這感情好，上次蘇先生給的三百兩我輸光了，晴小姐心腸好，再給我點碎銀子吧。我給你說，財神爺給我托夢啦，要是晴小姐能借點銀子，這回兒我一定能翻本。”說話的正是袁大媽的兒子，他昨日喝的酩酊大醉，現下被林霜晴吵醒，本想出來大罵一通，可一見林霜晴便像見了財神爺似地，兩眼發光，死皮賴臉的要銀子起來。“你這個畜生，晴小姐何等嬌貴的人物，你收斂些脾氣，平日里我不說你，在晴小姐面前你就安分些不行嗎？。”袁大媽見他，看了林霜晴一眼，頗是尷尬。“去，滾開。嘿嘿，晴小姐，蘇先生沒和你一起來嗎？”小六推開袁大媽。林霜晴聽他問起，心中不免一痛，三個月前她還和蘇浙南一起。可誰知如今卻天人一方。蘇浙南是她的相公，兩人成婚不久，蘇浙南便因救她而死。只留下她和肚中八個月的孩子。雖說孩子有八個月，但林霜晴卻不是大腹便便，料是痛失所愛，于腹中胎兒也有影響。林霜晴淡淡道：“小六，你還是收斂些脾性，好好和你娘過日子。”說著拿出幾兩碎銀子遞給小六。小六一把搶過，臉色一沉，道：“就這么點？這么說你是想吃點苦頭了？我念姓蘇的替我還賭債救過我一命，本不想和你為難。你就給我這么點銀子，還不夠賭場上一個來回呢。嗯，看你模樣長得還不錯，我就把你綁了賣去妓院，換些銀子。嘿嘿，瞧你那粉嫩嫩的臉蛋，定能換不少銀子。”林霜晴聽他這么一說，滿臉通紅，又羞又氣，看了袁大媽一眼，便要出房去。

“想走，嘿嘿。”小六撲上去，想要拉住她。他怎能想到，眼前這位女子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雪落雁林霜晴，只是想到蘇浙南一身書生氣，手無縛雞之力，料想林霜晴是她妻子，自然就同那些富家小姐般，沒了這男人依靠便認人魚肉。林霜晴只覺身后有人逼近，她習武多年，側身一閃，向后一跳，小六便生生的摔在了地上。他嘴里叨叨的罵了幾句，起身拿起墻角的柴刀，又向林霜晴撲來。林霜晴見他撲來，手中柴刀亂砍。起身一躍，自小六頭頂越過，輕輕用腳在他背上一點。小六收不住去勢，向袁大媽撲砍而去。袁大媽見兒子拿刀砍來，怔怔楞住了。林霜晴眼見小六這一撲，定要要了袁大媽性命。方才落地，立馬飛身搶過，左手一提小六衣襟，把他朝后仍了出去。小六從地上爬起，滿眼血絲，顯然是已拼打入了心魔，又是一刀砍來。林霜晴不料他還會來襲，當下只顧安慰袁大媽。當發覺身后異樣，已是避閃不及。袁大媽見兒子面目兇狠，一刀砍將過來，心下大駭。猛的沖過去抱住小六。小六冷不防被袁大媽一抱，手中柴刀掉落。兩人一個趔趄，袁大媽壓在小六身上摔到在地。只見，地上一股紅色液體慢慢流開。袁大媽一驚，伸手探小六鼻息，哪里還有一點氣息。柴刀硬生生從小六后腰刺入，想是割破了腰子，一命嗚呼。

袁大媽爬在小六的身上，又是罵又是哭。罵的都是些你這個不孝子，為什么不學好之類的話。天下父母卻也這般，無論孩子再壞，總是依然愛之如初，只是做人子女的卻倚仗著這份愛，讓父母心痛。燭光依舊昏昏黃黃，照在老媼的臉上，一時間老媼似乎生氣全無。“袁大媽，都怪我……”林霜晴站在一旁，不知說什么好，“要是沒有我，小六也不會……不會這樣，你殺了我給小六報仇吧。”她想起了蘇浙南，想起了渺渺昆侖，想起了仇家是多么厲害，一時間竟不想活下去。“晴小姐，你是大大的好人，你救過小六，剛才還救了老婦，我怎么能恩將仇報呢。”袁大媽嗚嗚咽咽的說著。林霜晴心下愧疚，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鄉野老婦在喪子之痛時還恩怨分明，不由得心生敬意。

正當袁大媽看著自己兒子的漸漸冰冷發僵的身體嗚咽著哭時，“碰”的一聲響驚擾了她。她回過頭，只見林霜晴倒在地上暈了過去。袁大媽心下一涼，想是自己兒子傷到了她。當即去看林霜晴傷得怎樣了。

林霜晴只覺得小腹痛得難以附加，慢慢睜開雙眼，捂著肚子在床上左翻右滾。袁大媽聽到聲響進了來，急切的道：“晴小姐你怎么了，沒事吧？”她方才她見林霜晴暈倒，也不知要怎么辦，看著小六的尸體，心里沒丁點著落，又恐林霜晴有事，便抱了她到床上。林霜晴見袁大媽進來，方欲說話，卻又疼得在床上翻滾。半餉才斷斷續續道：“動了胎氣……孩子……孩子可能要……要出來了……”袁大媽一聽，先是一楞，沒想到這晴小姐竟身懷六甲；隨后又著急起來，生孩子沒有穩婆怎生是好。正欲跑出去找穩婆，林霜晴在床上翻滾著叫得甚是凄慘。袁大媽一時亂了方寸，直如熱鍋上的螞蟻。忽聽到林霜晴掙扎著道：“先去找……找盆熱水來，拿……條干凈，干凈的被子……”

屋外冷風四起，開始零零散散飄起了雪花。天氣寒冷，連動物都躲起來避寒，這夜便靜謐的如死城。

也不知過得多久，只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靜謐的夜有了些許躁動。夜很深，天黑的干凈，沒有一顆星星，月亮也不知躲到了何處，只是雪花漫無目的的飄落，沒有聲音自然也沒有人欣賞。夜幕下一戶人家燈火通明，昏黃的光從紙窗透出來，在荒野小村中添了些暖意。這嬰孩的哭聲便是從這里傳來。

“晴小姐，是個……是個男孩。”袁大媽聲音有些顫抖，回想起剛才接生的情景，不覺有些后怕。而林霜晴卻沒有回應她，袁大媽走進一看，林霜晴早已疼昏死過去。抱著孩子，只覺這孩子瘦不拉幾的，心里不免有點難過，這早產兒也不知活不活得下來。望向前屋小六的尸體，再看看這初生的小孩，不禁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