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瑯嬛營，澹臺羽兄妹正在喝茶，討論軍情。

忽然，哨兵來報：“雁門關又換詩了！”

“念來”

哨兵原原本本把那首三句半念來出來，澹臺羽的臉色沒什么變化倒是澹臺菱，氣得直冒煙，頭發簡直能著火。

“大哥，我們馬上集齊大軍全力攻城，打他個措手不及！”澹臺菱拍案而起。

澹臺羽嗅一嗅茶香，頓覺神清氣爽：“你認為他真的會命所有人都去睡覺？你還看到什么了？”

哨兵接道：“城樓上的守兵都撤了，那個紅衣女子在城樓上搭了一張簡易的床，應該是睡了。”

澹臺菱暴怒：“她當我們幾十萬大軍是張畫么！在城樓上睡覺！！！！我現在就去把她射下來。”

“阿菱，”澹臺羽叫住她，“不必去。他想休息我們就讓他休息。”轉而對哨兵說，“你也去找一塊白布，寫上：你累我也累，無精還打采，大家同休憩，免戰。”

“哥哥，這和掛免戰牌有什么區別！顧流觴這么多天都沒掛免戰牌，你怎么一張口就把免戰牌掛出去了，不是相當于認輸嗎？”

澹臺羽笑笑：“認輸也不錯，只認輸不撤兵，就守在雁門關外。我們有糧草供給，雁門關可不行。現在是初春，冬糧將罄，新糧未至，不出一個月，雁門關一定撐不住。”

“可是雁門關不是孤城，楚家已經帶兵出征了，只怕不幾天的功夫就會趕到支援，到時候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澹臺菱賭氣坐下，直想把大哥拆開，看看他的腦子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往日精明，這件事上卻這么糊涂，難道真是被那個野丫頭迷住了？

澹臺羽早就打算好了，其實如果打算拿下雁門關，雁門關早就到手了，只是，他想一并除掉楚家將。楚家是大康最大的依仗，如果失去楚家將，大康的武力就絲毫不足畏懼。所以他準備了乘龍陣，此陣奧妙非常，師父更是說只有楚家七子聯手擺出天罡陣才能破乘龍陣，可是楚天曦早就被關起來了，就算放出來也只是個廢物，根本不能行軍打仗。所以，他有必勝的把握。

澹臺羽安慰阿菱：“九妹，你放心回去睡大覺，哥哥保證不會讓雁門關飛了。”

澹臺菱雖然不相信但是她自小習慣聽大哥的話，所以什么也沒反駁。兄妹二人喝喝茶聊聊天，然后澹臺菱說累了，自己回去休息。

澹臺菱在帳子里是真的想睡覺，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最終她做出決定。對著帳外叫了一聲：“雨湘~”

“公主”帳外走進一名妙齡女子，若不是身著鎧甲，語調鏗鏘，很容易讓人以為她是風月魁首。

“馬上點一千兵馬隨我出戰。”

雨湘猶豫：“公主要不要和殿下商量一下，私自調兵……”

澹臺菱咬咬唇說：“不用了，讓士兵摘下威武鈴，從龍蛇溝悄悄潛入雁門關，等人進城鬧出點動靜，大哥自然知道怎么做。”澹臺菱穿戴好盔甲，提起金龍鋼鞭要走，卻被雨湘攔住。“我的話你不聽了？”

雨湘跪地，謙卑地說道：“屬下不敢，只是調兵遣將之事還請公主與殿下商量之后再做決定。”

澹臺菱決心一意孤行：“我說去就去！”

雨湘不敢違背。

天色漸黑，今夜天空沒有星星，月亮也羞澀地躲在云里，實在是個搞偷襲的好天氣。

副將湊到樊敬山身邊，低聲說道：“將軍為什么如此信任顧姑娘？”

樊敬山笑道：“你不是也叫她‘顧姑娘’？”

副將微笑。是的，他是從心底里信任顧流觴，甚至還有幾分敬重，她看似無禮，說話不著邊際，行事風格古怪，可是單單是她敢在城樓上睡覺的膽氣就足以讓他信任。

樊敬山接著說道：“顧流觴看似古怪，可她對行軍打仗十分了解，很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就說在城樓上掛的詩吧，她明明是向敵人透露了我們的軍情，可是你敢信么？”

士兵來報，龍蛇口發現敵軍，大約一千人，兩個女人帶隊。

樊敬山和副將相視一笑——他們的信任沒有給錯人。

樊敬山示意所有士兵馬上隱匿。所有士兵潛伏在龍蛇溝兩邊，看著澹臺菱帶著兵一步一步走進陷阱。這種感覺就像獵人看著陷阱邊的兔子，想著兔子掉進去今晚就可以喝兔肉湯，又不想做壞人眼睜睜看著兔子掉進去。

澹臺菱漸漸走到蛇腹的位置，樊敬山抬手做了一個砍的動作。士兵馬上動作起來，一部分點燃了炸藥的引信，火苗嘶嘶地往前竄，真的很像一條蛇遇見了獵物。

澹臺菱走到蛇口，剛剛好所有士兵都在溝內，這時，只聽轟隆轟隆的巨響，腳下的大地就開了花，沙土在飛，沙土間還夾雜著削尖的竹枝，破碎的瓷片，火光接天。雨湘喊道：“公主小心，有埋伏！！！”雨湘武功很好，可是在火藥面前卻顯得如此無力。澹臺菱衡量一下距離，高聲下令：“從前口突圍！！”

但是已經沒什么用了，士兵已經完全被火舌包圍。

龍蛇溝兩口守兵向往中間推進，兩邊弓箭手向溝內射箭。澹臺菱的士兵已經死傷殆盡，雨湘拼命護著阿菱已經中了兩箭，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忽的一道白光破空而來，打開弓箭手，救走了澹臺菱和雨湘。

三個人走出很遠，澹臺菱扶著雨湘站住，問道：“你是誰？怎么知道我會遇伏？你為什么要救我？”

白影站住，拉下面紗：“埋伏是我安排的，自然知道。至于救你，當然是因為你不能死。”

澹臺菱握緊拳頭，沖了上來：“顧流觴我殺了你！”

顧流觴側身躲過，指著雨湘：“你想她死，就殺了我。傷在心脈，很容易流血過多致死。”

澹臺菱緊握的拳頭仍然沒有松，咬著牙狠狠道：“救她。”

顧流觴沒計較澹臺菱的語氣，拿出顆藥丸給澹臺菱：“給她吃了，我送你們回去。”

澹臺菱扶著雨湘坐下，猶豫地看著藥丸，不敢給雨湘服用。

顧流觴笑：“你有膽量私自帶兵偷襲雁門關，怎么沒膽量相信我？按照現在的速度，她應該能挺到營門口。然后你還能在她涼之前給她換套冥衣。”

“你！！”

雨湘拿過藥丸：“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我想賭一把。”語畢，一口吞下。

顧流觴瞬時出手，封住雨湘周身七大穴位。然后拉起她，背在身上。

“你要帶她去哪？”

“不是她，是你們！回你們的瑯嬛營。”

“大哥會殺了你，我也不會放過你。”

“我覺得他現在比較想殺你。”

小半個時辰之后，三個人到了瑯嬛營。顧流觴大叫：“開門，你們公主回來了！”

“公主回來了？！”

澹臺菱走到門口，守門士兵立即認出了她，馬上放他們進去。

澹臺菱對顧流觴指手畫腳：“把雨湘交給他們，你可以走了。”

流觴依言放下雨湘：“我想見你哥哥。”

中軍帳中澹臺羽立在當地，見妹妹歷險歸來也沒什么表情，倒是多看了顧流觴幾眼。

“是你救了阿菱？”

“不算救，我下的埋伏。”

“你料到阿菱會偷襲？”

“她就沒長一張安分的臉。”

“你敢入我營中，不怕我殺了你，血祭我們的士兵？”

“你殺了我你的士兵就能回來？雁門關就是你的了？”顧流觴咬咬唇，“你過幾天再打雁門關行不行？等我走了你隨意。”

這家伙冒著生命危險就是要和大哥說請他晚幾天再打雁門關？澹臺菱徹底懵了，原本以為她不是想討好哥哥，就是想討好雁門關守將，反正都是給自己謀利益，討好到誰都不虧。但是……她還能更不靠譜些嗎？

“為什么？”澹臺羽閱人無數，可以一眼洞穿人心，但是這次他真的看不透。

“我答應樊將軍幫他守城，直到援軍到來。但是，用手殺人是殺，用計殺人也是殺。我都不喜歡。我打聽過了，援軍還有三天就到，所以，讓你的兵馬休息三天，如何？”流觴隨手拿起個杯子，喝水。

澹臺羽道：“我以為你是變相勸我收兵罷戰的。”

“不可能。”流觴真誠地看著澹臺羽：“你們的骨子里都是熱血，只有宏圖霸業才能讓你們燃燒。所以我勸不動，當然也就不會開口。但是我不想跟著攪和。”

澹臺羽冷笑：“你不想攪和，當初就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既然出現了，你就必須攪和。”

流觴暴怒：“我趕時間，你擋我的路害我過不了關還有理了！”流觴深吸一口氣，緩慢吐出，平復了心情，“我把你妹妹還給你，你答應我的條件，很公平。”

“你害死我很多士兵，害我的部下受重傷，我殺了你，也很公平。”

流觴細細打量澹臺羽的臉色，平靜無波，無喜無悲。（應該還沒談崩）流觴一挑眉毛，轉身坐在小幾上，嬉笑著說：“殺了我，你妹妹也活不成。”

“我……我沒吃你的藥！”澹臺菱驚異地叫了出來。

流觴聳聳肩：“可是你摸了呀，那顆藥丸摸了就中毒，不過吃下去嘛，就是療傷圣品。”

澹臺菱依舊不敢相信。

“看看你的手指。”

澹臺菱看自己的手指：食指尖上有個不大不小的紅點。

羽的眼神凌厲：“我答應你，把解藥給我。”

“我去京城之前會給你。不過———現在我困了，要回去睡覺。”

羽不敢強逼她，握緊拳頭，命士兵送流觴出去。

“哥哥，對不起。”外人消失，阿菱立即向哥哥認錯。這回偷襲雁門關不成，反倒損兵折將，就算羽要殺她也在情理之中。

羽把剛才壓制住的怒火全都爆發出來：“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無辜枉死的將士們！你一時沖動，你怒不可遏，要的是他們的命！！！！你是將軍，士兵就把命都交給你。他們的命不是拿來玩過家家的，不是死掉可以復活的！”

“大哥。”澹臺菱自小被父王捧在掌心，大哥也很疼愛她，可是……她不敢多說什么，只是眼淚撲簌撲簌地掉。

“來人！”

幾個士兵進來。

“澹臺菱目無軍法，私自調動軍隊，致使我軍傷亡慘重。杖脊六十以示懲戒。”羽緊抿嘴唇，一字一頓地說。

“大哥！”

士兵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有動。

“你們聽不懂嗎？”澹臺羽提高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