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一瓢孤7

潛伏在流爍的暗探被亂芙和懷桑小打大鬧的一個一個揪出來之后，傳回共怊的消息便少了，言豈伊原本害怕寒沾怪罪所以一直壓制著沒有提，心想可能是天寒地凍，信在路上耽擱什么的。終有一天，竟完全沒了消息，寒沾察覺事情不對，責問言豈伊，言豈伊才戰戰兢兢地講出了實情，一時，龍顏大怒。

寒沾自從玉貴妃微霜擅自打掉龍種之后一直埋著一口怒氣，心思也難以集中在朝堂之上，想著左有言豈伊，右有牙璋辭，天下早已歸入自己囊中，便放松了戒備。忽然鬧出這樣的事來，加上之前的怒氣，一并發了出來。

面對盞帝的沖天怒氣，御書房里的左臂右膀，言豈伊顫栗，牙璋辭面無表情，寒沾看著堂下兩個人的面色各異心想，言豈伊處處爭寵，處處針對牙璋辭，性子急躁，手段奸詐，但是自己一發怒便是如此一般膽小怕事的模樣，對外還要假裝謙謙君子，果真不失為一個偽君子；而牙璋辭對于言豈伊這個對頭似乎從來都沒有放在過眼里，那眼神宛如看一個跳梁的小丑，完全沒有制止的意思，無論何時都是溫潤而雅，處事不驚，為真君子。

回想這幾年的相處，牙璋辭似乎并沒有怎么主動地獻過什么計策，都是寒沾詢問了，牙璋辭才面帶微笑，似乎早已料到自己會問一般，從容對答。計策都是好計策，從未失過手。寒沾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情同手足的臣下了。

“辭，你看呢。”寒沾的語氣透著疲憊與無奈，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牙璋辭弓身應著“是，”仍是面不改色，一副完全在意料之中一般，“暗探的失蹤絕對不可能是什么天然災禍，否則也太看不起言大人門下人的水平了。”打趣地說著，又道,“那么既然不是天災，就必為人禍。泠淵帝好色成性和宮娥面首廝混已是不爭的事實，那么必另有高人。臣早年曾聽說安樂王爺府中有一能人，平時并不露面，連泠淵帝和安樂王爺都尊稱為羊師傅，那么其必定身份不低。日前臣得到消息稱羊師傅在府中已經久未現身，想是隨著泠淵帝去了流爍。”

“既然泠淵帝如丞相大人所言，胸無大志驕奢淫逸，那自是扶不起的阿斗，羊師傅為何要在暗中除掉我們的探子？”言豈伊的語氣不甚好。

“言大人此言差矣。鐘離復洛再怎么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畢竟姓鐘離，顏與鐘離一族在流爍統治豈止千年，言大人可是天真地以為共怊短短幾十年的思想腐化便可以真的改變的？只要有鐘離一氏存在，羊師傅就有翻盤的機會。羊師傅除掉我們的探子，必是暗中有什么動作。”牙璋辭依然悠然自得。

“辭，你別賣關子了，直接講辦法吧。”寒沾有些無力地擺擺手。

“是。”牙璋辭道，“以如今的情形看來，再派暗探過去也無濟于事，那么既然暗的不行，我們何不明著來？”

“丞相大人這話就好笑了，明著來難不成招搖過市地跑過去說這是我們的人，你們在干些什么都報上來，這算什么主意！”

“哈哈，言大人果然聰慧，一點即通啊！”牙璋辭大笑道，“臣曾聞皇上座下有個名叫斥簾的婢女，功夫超群，何不將她派去服侍泠淵帝？”

“丞相大人，你這什么道聽途說啊，斥簾雖說功夫超群但是美色不夠聰明不足，豈是能當此重任之人！況且你看看鐘離復洛的那副皮囊，斥簾豈能落在他的眼里！”

“極是極是，言大人果然聰慧過人，牙璋佩服！”牙璋辭一躬身，轉又對寒沾道，“皇上可是忘了之前賜婚大將軍千金堪盈與泠淵帝了？”



于是，立刻著宦官擬召：共怊大將軍之女堪盈，端莊嫻雅，蕙質蘭心，特賜婚泠淵帝，以示兩國友好結盟之心，賜珠寶多少多少，綾羅綢緞多少多少，婢女侍衛多少多少……

這賜婚的“賜”字一出，共怊便又無形的將流爍放在了第一等的位子上，即做足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可謂一舉多得。

寒沾沒有理會言豈伊在一旁的咬牙切齒，直接揮揮手叫他退下，著牙璋辭留下。言豈伊幽幽地退了，心里止不住地咒罵著牙璋辭。

看著言豈伊退下，牙璋辭也哀怨地望了望寒沾，道：“皇上這次可是又讓臣被言大人恨了個透徹。”

寒沾閉上眼睛休息沒有說話。

牙璋辭微不可見地一笑，便立刻隱了笑容，恭敬地站立著。

許久，寒沾開口：“辭，你可知朕為什么讓你留下來？”

“臣愚昧。”

“朕總覺得，辭你似乎什么事情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皇上謬贊。”

“那你何以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樣子，朕讓你想辦法你立刻就有辦法應對，但是朕不說，你就從來也不曾主動給過什么意見？”

“皇上圣明，皇上需要臣的時候皇上自會與臣下支會，若不需要，臣下就不應當多嘴。”

寒沾啪地將奏折摔倒了牙璋辭面前，憤恨道：“你這可是等著看朕向你低頭求助？”

“臣不敢。”牙璋辭依然一副泰山崩而面色不改之態。

寒沾瞪了牙璋辭足有一炷香的時間，終是泄了氣一般，無力地道：“罷了，你退下吧。”

看著牙璋辭依舊滿身風輕云淡地退去，寒沾沉默了。

身處帝王之位，必是高處不勝寒，但是曾經的自己是慶幸的，因為覺得有微霜有牙璋辭。微霜為了自己甚至將自己的貞潔獻給了自己的父皇，在這個利欲熏心的世界里，此舉是何等的悲涼。寒沾不顧各股勢力的反對，繼位之后堅持將微霜納入了后妃之列，一度要封為皇后，但是微霜的以死相求，終是封了個玉貴妃作罷。上段時間的流產，寒沾知道那是微霜一直沒有辦法打開的心結，微霜始終覺得自己既然跟了寒沾的父皇，那么就沒有道理再和寒沾在一起，所以她行為舉止荒誕，企圖讓寒沾厭倦。終于懷上的孩子，也是經不住心理煎熬而打掉了。

寒沾怎么也沒有想過事情為什么會這樣發展。

而牙璋辭，對于年紀相仿，卻格外成熟穩重的牙璋辭，寒沾沒來由的心安，鋒芒露而不燥，受寵而不驕。

如今這寒沾位于高位而覺得溫暖的兩個理由，都讓他覺得遙遠而虛幻，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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