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理解這種散漫的心理，它已經持續了好多年。也許有等待，有煎熬，更多的是對生活本身的倦怠。我只是隱忍著，貌似平和地過我的日子。也從來沒有試著去愛身邊的一草一木，去關心一聲小鳥的鳴叫或者一只流浪狗的命運。直到來到崇林山，置身于自然之中，我幼年時在家鄉的那種感覺，突然就復活了。我的心胸變得開闊起來，好像人世離我遠了起來。我不必再為了一個月的工資每天早早起來趕到學校里去，也不必為了糊口扯著已經嘶啞的喉嚨連著上四節課。雖然，我明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但是誰知道的。如果我突然決定放棄工作，如果我像那些山里人一樣，終老住在這里，也許，人生也可以有別樣的選擇。

來崇林山的第二天，我們告別小木屋，繼續往山里挺進，遁著路標，我們找到一個在榕城有宣傳聽說過的民宿，叫“歸去來兮”，是當地小村里的一位設計師叫吳桐開的，他出去好多年后，突然想回老家，把老房子翻一翻，大干起來，整成了一幢帶著前院后院的折字形房子，橫的一層，是餐廳和廚房，，背靠著山體，面對著一層層梯田，此時近冬，梯田荒蕪著，田間小路上還有一層一層的青黃不接的枯草，也有一種荒涼的美。豎的是兩層樓的客房，有上下六個客房，前后窗看到的是群山起伏，好像置身山頂一般。

我在二層的房子里往下看，看到前院，石頭壘成的院墻邊上，葉寒正與吳桐在聊天，兩人似乎聊得很投機。我們整理好行李，下去吃午餐時，葉寒對大家說：“聽說這里招志愿者，真想多呆幾天。”“志愿者，白幫他打理，經營頭腦不錯啊。”俞明笑。小辣椒說：“我也覺得不錯，吃住總包了的吧？”“那當然，不過不住在客房，住底下的員工宿舍上下床那種。”小美笑：“你有什么好說，你不就放假幾天嗎？難不成一年半載都呆在這里了？”

我的心動了一下，目光正好碰上葉寒。這個人，好像沒有以前那么機靈的感覺，傻傻木木的。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這時吳桐過來跟大家打招呼，說剛剛有人送來一些土豆和冬筍，問大家要不要吃，又說村子里叫來的廚師剛剛做好飯菜走了，我們要吃的話，自己做，免費給我們吃。

大伙都很興奮，一個個起來擼起袖子說要自己做。我們到廚房，剝筍的剝筍，削皮的削皮，大家推我炒個土豆絲，煮個咸菜筍，我盛情難卻，只好站在大灶前，葉寒自告奮勇燒火，速速和劉揚說說去后院撿柴木過來，卻去了好久，這兩人就是粘著，最想要獨處時光的一對。小辣椒小美跟俞明三人爭一種什么植物，邊爭邊往前廳走了，突然整個廚房就只剩下我和葉寒了。葉寒站起來，一邊看著火，一邊側過來看我炒菜，害得我動作極不自然。他突然說：“你知道吳桐為什么在這里弄個民宿？”“不是說這是他的家鄉么？”“是的，還有個原因，是因為他的女朋友也喜歡這里。這幾天他女朋友去城里辦事沒在。明后天，我們可能就可以看到她了。”“哦”“我也覺得，一個人住在這里，道行還不夠，要是有兩個人，互相支撐，互相欣賞，又喜歡，像神仙眷侶一樣，也挺不錯的。”我笑笑，不知道應該怎么說。

其實我不是笨蛋，我也沒那么遲鈍，我知道葉寒那種投石問路式的喜歡，雖然我沒法確定他的喜歡僅僅只是朋友般的親近，還是想望戀人般的溫暖。說實在，我也不敢往深里想，或者說，在我心里，實在沒有別的位置可以容存這個人。我只是裝糊涂，讓他知趣而退。可是，有時，我也有虛榮，當看到小美的目光有那么一點點妒意的時候，我也想，原來，我這個年紀，還有那么點小資本可以比得上年輕女孩的。雖然，我真的不知道，葉寒喜歡我什么。他完全可以找比我更適合更優秀的人。

我一直認識不到自己的價值所在，對臨涯也是，葉寒也是。所以我的人生，心中百轉千回，表面上看來永遠是一潭死水。壓抑到自己都不覺得壓抑。

我笑笑，混沌般地笑笑，于是，一切曖昧就消失了，葉寒再也搭不上什么話，一直到吃晚飯，一直到晚飯結束，他都沒有什么多余的話。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