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佛：為何不給所有女子羞花閉月的容顏

佛曰：那只是曇花一現，用來蒙蔽世俗的眼沒有什么美可以抵過一顆純凈仁愛的心。

題記

這一程回家，我背回一書包石頭，石頭是撿來的，從LS撿到日喀則，從納木措撿到楊卓雍。我將每一塊石頭標記海拔的高度，讓每一個數字，都代表一個新的起點和一個終點。

或許在別人看來，這些石頭太普通，然而對我來說，它們是旅行中最好的紀念品。因為無論在哪里，它們都記得那片給予它們生命的土地，記得那上面的滄桑變化，它們聽著看著感受著，把經天緯地的故事融入身軀的道道斑痕，一千年，一萬年，看到它，便看到了什么叫做一生一世，忠貞不渝。

讓夢想生根

記得爽曾對我說，一個人的一生，總有那么一個地方，會讓夢想生根，總有那么一個人，會讓我們長大。我們都一樣，重情，但只有重情之人才有寫不完的故事。

在XZ貢嘎機場，思念的淚灑滿離別的路，大鳥帶我飛過藏北高原壯美的地貌，我看見聳入云端傲然挺立的珠穆朗瑪，它一直在告訴我，這是我夢開始的地方。

什么夢呢？

一塊大石頭的夢，一塊曾說過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敗一個永不放棄的人的大石頭。

大石頭的夢？我看著爽滿眼的思念，迷惑萬分

爽陷入沉思許久，開始說她的故事。

那一日在納木錯，我騎在馬背上瞭望著遠方的唐古拉，驀然回首，便看到了他燦爛的笑容，剎那間的不期而遇，仿如夢境，你知道我從不相信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但緣分偏偏降臨，月下老人真真切切的譜寫了我的夢。

我們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天南海北的聊著，彼此都格外珍惜在五千米高原上的不期而遇，他說是因為對石頭情有獨鐘，所以來到了XZ。我說是因為對XZ情有獨鐘，所以來找石頭。

我們開懷的笑著，一直笑到頭暈目眩，高反來襲。

剎那間的相視無語，讓納木錯蔚藍的湖水也為我們變換著色彩，由蔚藍變成淡紫，再變成蔚藍。我們回憶著在校園枝繁葉茂的柏樹下，有清晨的花香伴著晨讀的往昔，在高考前的黑板上，有遒勁的筆力瀟灑的寫下“盡吾志，而無悔”。

圣湖畔，石頭放下沉甸甸的背包，再一次用英文背誦起偉人的演講，林肯，克林頓，馬丁路德，他口若懸河的吟誦著，時而望向天空，時而低頭沉吟，從午后一直背到黃昏，我已不是第一次在他圓潤的發音中感受語言的魅力，在他深沉的男中音中聽到歷史的回音，但這一次他靜悄悄的撩動了我的心弦。

我問石頭：“你為什么對石頭情有獨鐘？”

石頭說：“是石頭讓我了解了生命的起源與世間萬物，給我永不放棄的精神。石頭有同人一樣的生命，它有心，也有感情。寂寞時拿起石頭聆聽他心靈深處的震顫，就仿佛拿起海螺聽到海風，世間萬物與它們無關又緊緊相連，他雖無字，卻是一部永遠都讀不完的書。”

但我總覺得石頭就是一部永遠也讀不完的書。

我看他解開沉甸甸的書包，一揚眉，笑著說：“你看，我這里有納木錯的水，楊卓雍的土壤，LS的陽光，尼洋河的心境，林芝的古柏，布達拉天空……”他掏出一塊拳頭般大小的石頭遞予我，這是一塊天然綠松石，靠近中間的部分有一道深深的印痕，看起來像一個“心”。

石頭說：“它是從藏人的手中買來的，藏人說他生在雅江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江水翻滾起來如虎嘯龍騰，就在日日夜夜都要粉身碎骨的撞擊間，它被打磨出了如今的形狀。你看他雖是傷痕累累的軀體，卻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心，他雖樸素無華卻能裝進一部地球演變的史詩，因為他經歷過水磨浪擊，融進了天之魂，地之根，水之靈，風之骨，于百般磨練中修煉出堅韌不屈的高尚品格，擁有了不朽的質地。它同我走過XZ大大小小的寺廟，隨我親吻過雅江的水，在南迦嘎瓦的巨樹前許過愿，它記載著XZ天空的色彩，大地的情懷。”

我將它捧在手，緊緊貼近胸懷，撫摸著那上面大自然留下的裂痕，它涼絲絲的，融入肌膚之感異常舒服，它不美，也配不上去做人胸前美麗的掛飾，然而，在它并不華美的外表下，我能聽見雅魯藏布洶涌澎湃的江水。

我問石頭：這塊石頭要送給誰呢？

石頭說，不美的石頭，當然要送給一位不美的女子

我問石頭：為何上蒼不給所有女子羞花閉月的容顏

石頭說：那只是曇花一現，用來蒙蔽世俗的眼沒有什么美可以抵過一顆純凈仁愛的心。

君問歸期未有期

納木錯旁，石頭問我，爽，你懂得思念的感覺嗎

我轉身對他說，雖未曾體會，但我明白，對于一個身在異鄉的過客，從離開家鄉的那一刻起，就像一只越飛越遠的風箏，開始在陌生的城市漂泊，風雨兼程也要獨自承擔，若說思念之情，恐怕唯有遠離家鄉的人才懂得吧。

他將石頭浸在納木錯的湖水中說，我與你不同，你從小生長在BJ，未曾離開過父母，也不曾體會過望月思鄉之情。家中有白發滿鬢的母親，有慈祥可親的父親。家是一個避風的港灣，在你困苦，無助，委屈的時候，有了家就有了一切。我何嘗不想結束這樣漂泊的生活，但心中的理想鞭笞著我前行，讓我顧不得思鄉，時而坐在火車上，從一個城市到令一個城市，便感覺自己是個流浪的人。

流浪的人。

我看著他無語，我實在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么。我沒有想到，石頭的內心也含著淚，他如此堅強也含著淚。我曾無意中看過他寫滿文字的本子，那滿紙都是工工整整抄寫的立志的詩篇，“我相信自己，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敗”，是泰戈爾的，“相信未來，相信不屈不撓的努力”，是食指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是李白的。

我真想對他說：石頭，會有個人在你前行的路上默默支持你，給你鼓勵。

我捧著那塊綠松石，在納木錯湖水旁，讓湖水撫摸著它，我問石頭：你相信情比石堅嗎？就像這納木錯陪伴著唐古拉，矢志不渝千萬年。

石頭在湖畔玩起了打水漂，邊玩邊笑著說，爽，怎么想起問這個？

因為你這塊石頭像一個心形，它讓我想到世間的情，你不能總這樣流浪著，也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心之所屬。

石頭沉默著，像納木錯的水那么安靜，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有問無答，已經很多次，他對我的問題保持沉默。

石頭放下書包，說，爽，我們去跑步吧，沿著納木錯和唐古拉，我帶你去看這一對天作之合。

你？五千米高原上走著呼吸都是艱難的，跑步不是自找缺氧？

不，我是想讓你體驗飛鳥的感覺，聽我給你說，傳說山間有一種鳥，叫荊棘鳥，那鳥一生只唱一次，然而歌聲卻比世界上所有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從離巢的一刻起，便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愿以償。然后把自己的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放聲高唱。那歌聲使夜鶯和黃鸝都黯然失色。因為這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曲終而命竭，整個世界都在靜靜聆聽，連上帝也在蒼穹上微笑。它從出生的一刻起，便攜起堅定地信念，尋找荊棘樹，它的生命之所以美麗動人，是因為擁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心。

我心中一怔，荊棘鳥，多動聽的名字，石頭又何嘗不是一只飛鳥，一只漂泊在青山綠水間的飛鳥，一只在高原的海拔和地球的經緯度間證明永恒的飛鳥，他用荊棘鋪滿旅程，用無言歌唱生命，直到喉嚨低落血滴，便用荊棘插成的筆桿，堅定的寫下相信不屈不撓的努力和戰勝死亡的年輕。

我知道他有一雙翱翔遠方的羽翼和一顆生生不息的心。

雖然最終他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我知道答案就在他的故事里，在他的荊棘鳥中。

下一站準備去哪呢？我繼續問道

墨脫。

歸期？

沒有歸期。

留給我一句話吧，原先每次分別時你都是這樣做的。我掏出了筆和本。

石頭并未接過我的本，而是用彩筆寫在了那塊隨他親吻了XZ每一個角落的綠松石上：“趁我們年輕，揮霍才華，揮霍步伐，但不揮霍光陰”

趁我們年輕，揮霍才華，揮霍步伐，但不揮霍光陰。我默誦著石頭的話，對他說，石頭，你讓我想起晚唐詩人李商隱的那首《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面朝著納木錯與唐古拉，我們揮手告別。之后的幾日，我到大昭寺文成公主種下的楊柳旁徘徊了許久，在布達拉的轉經筒旁轉了一圈又一圈，依依不舍的前往貢嘎機場。

在XZ貢嘎機場，我流下了不舍得淚痕，幾萬英尺的高空，飛機在藏北高原壯美的地貌中飛過一座座山，我看見了聳入云端傲然挺立的珠穆朗瑪。從那一刻起，思念便在心里生根，對XZ的思念，對石頭的思念，這思念一直在告訴我，這是我夢開始的地方。

永為素絲的經緯線

爽拿著她的大石頭說到，我現在懂得思念的感覺，這種感情并不痛苦，它能給我繼續前行的力量。但我忘不了，無時無刻，那些往事都清晰的蕩漾在我記憶深處，石頭那堅定的目光鞭笞著我，每個獨行的夜，都期待與他不期而遇，每個黎明，都期待有扇穿越時光的門，把他帶我的面前，我知道他的足跡遍布祖國大地，某天我們仍然會不期而遇。雖說隱隱約約的他也讓我感到無限的失落和孤單，但這種感覺又何嘗不能給我力量，讓我在喧囂的人群間靜靜的讀書寫字，讓我不忘前方還有個未完成的夢想，讓我看到黑暗中還有個希望。雖然我不期待月下老人真真切切去導演我的夢，但我也不相信夢并不真實存在。

我知道，這是一種無言的訴說。

我知道，這段情感只能藏在心中，無需表白，不會有結果。

我知道，無論我如何掩飾自己的情感，他也發覺了。

但我也可以，可以背誦一本英文書，從午后到黃昏。

我還可以，背誦一本倉央嘉措的情詩，從黃昏到黎明。

爽的故事沒有寫完，因為我看到他寫給石頭的信：秋天的遠方，遠方的遠方，贊美著固執，問山海，如此矢志不渝，你延伸至何處呢？

爽的故事完不了，因為他與石頭有過誓言：讓我們結成永為素絲的經緯線，不受俗愛的污染。

又是一年初春，我和爽在頤和園的昆明湖旁，邊走邊喝著一壺泡有檸檬的綠茶。從午后走到傍晚，走到夕陽西下，我們在剛發芽的嫩柳下品茶，靜靜地望著西提的翠柳，那一晚，寧靜的頤和園仿佛只屬于我們自己，屬于她和石頭沒有結局的故事。

石頭是走了，但留下了情，比石頭還堅固的情，在爽的心中，他們彼此追尋著各自的夢，雖天各一方，但某天定然會在滔滔人群中相遇，繼續寫完他們的故事。

自那以后，每每想起頤和園的春天，便沏一杯加檸檬的綠茶，當我的嗅覺觸到那清新的檸檬味時，便立刻來到了西提，來到了頤和園，我驕傲的對朋友說這茶是頤和園初春的味道，朋友莞爾，“檸檬清新的味道確實有春天的氣息，然何為頤和園初春的味道？“我粲然一笑，用心去品，去回味，用思念的感覺去品，你就能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