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芊芊是個很乖的女孩兒。”小時候阿媽經常這樣給別人講芊芊。但這是于芊芊最不喜歡聽到的語言。在她的心底里，她根本不想做阿媽的乖乖女，她有野心，有抱負，她才不愿意一輩子在山溝里聽阿媽絮絮叨，城市才是她于芊芊自由飛翔的空間。

“我的芊芊真棒，學習成績頂好！”讀小學的時候，阿媽會這樣向鄰居炫耀。于芊芊不愿意看阿媽的眉飛色舞，更是不會看一眼鄰居嬸娘們流口水的模樣。小小的年紀便搞得很是桀驁！

“我的芊芊真漂亮，噶多個小青年追求喔！”于芊芊讀初中的時候，心不小心偏離了讀書的軌道。阿媽聊以安慰自己，所以換了說法，唯一不變的還是“我的芊芊”，“我的芊芊”說個不停。

“我的芊芊去城市里了……。”阿媽依舊興致不減，只是音調似乎變低了，不再眉飛色舞。因為于芊芊考了兩年，既沒有考上高中也沒有考上師范，最后只是去了市里的一所技術學校。

“我的芊芊結婚了！”阿媽終于又興奮了。

……

阿媽終于不說話了，因為于芊芊離婚了。

……

“我的芊芊……。”其實阿媽一直在訴說著于芊芊，只是由嘴上變成了心里。

對于芊芊而言，自己出生的那個小村子，那個鎮，那個縣，那座城市，甚至那個省，都讓她難以啟齒。她不愿意告訴別人自己的出身，因為在她的眼里，那個地方的名字就是貧窮的代名詞。可偏偏嫌貧愛富的她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的，否則她定會讓自己降生在最豪華最奢侈的寓所里，享受揮金如土的生活。

于芊芊恨自己的出生，也恨阿媽的嘮叨，可是對阿媽的愛也由于這恨反而是更加強烈。小時候還算乖巧的她認真地讀了幾年書，忽然間就發現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于是再也不能專心讀書了。女孩子心野了，大概也就廢了。她所有的志氣和野心一時間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而事實上，條條大路通羅馬，這世上不只是有讀書這一條道好走的。在八股文盛行的科舉考制度時，還有許多發了橫財的經商者最終不僅走上了經濟的康莊大道，也走進了政治的繽紛世界里。

小小年紀的她對男人的概念還是極其模糊的，只是天然的羞澀感和好奇心讓她睜大了懵懂的眼睛。她從來也沒有想過男人有一天也會成為她踏上城市列車的門票。明白這一點是從她離開村子，走近那所技術學校，也就是所謂的中專開始的。

芊芊，于芊芊她終于可以驕傲地肆意地用高跟鞋的后跟響亮地在紛擾的城市里踩出她自己的節奏。這時候她手臂里多了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似乎可有可無，也許終究是要消失的，所以她常常覺得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我的芊芊，就是我自己的芊芊！”于芊芊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說道。她幾乎忘了“我的芊芊”這是阿媽最愛說的話，卻是自己最討厭的詞。于芊芊不斷地重復著——我的芊芊，仿佛她已經到了阿媽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