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痛的樣子，如同破裂的殘境。

她還有我，

我們都是沒有翅膀的人。

我們就是彼此的翅膀。

——丁溯晨

車子緩慢地行駛在逐漸熱鬧起來的南陽路上，連諾依搖下車窗，閉著眼睛，感受著風的溫度。

陸圣年透過后視鏡看著她微微揚起的唇，之前的擔心倒是全都消散了。

兩姐弟的感情很好吧，他們相握的手顯得格外的親近。

連諾宇看著身邊的連諾依，嘴角不知不覺的浮上了一絲苦澀。

“啪。”

他好像又聽到了那個震毀了他家庭的巴掌聲。

那個下雨的夜，屋里的兩個人就像是隨時會將他吞噬的惡魔，那句句爭吵聲，刺耳得像是利刃一刀刺破他十歲的脆弱心臟。

“是又怎樣？我不過是為了要留住你，你那么恨我，他們是不是你的孩子又有什么關系？你不是一樣卑鄙么？你破壞了我的幸福，我一樣不會讓你幸福！”

那個曾經抱著他和姐姐，給他們唱歌，會溫柔的笑的女人，那個他叫了十年的媽媽，那個他很愛很愛的女人，竟然……不過是利用他們來復仇的惡毒女人。

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家，竟然……不是他完整的家。

可是，他為什么分明感受到了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雨夜里，捧著生日蛋糕站在門外，興高采烈的準備給媽媽慶祝生日的十歲的自己，就這么手足無措的站著，動也不能動。

那個時候，是不是很慶幸姐姐沒有在身邊？是不是很高興他叫姐姐先躲在鄰居家，讓媽媽只看到他，來滿足自己小小的私心呢？也許是這樣的私心，才會有這樣的結果吧。

他的世界瞬間黑暗的時候，他是不是會后悔，因為驚愕恐慌而動不了的他，在滿臉淚痕的媽媽出來的時候倒了下來？他是不是會后悔，當時暈過去的他被媽媽抱著送往醫院的路上，沒有力氣開口叫姐姐跟上，留下崩潰瘋狂的爸爸和等不及跑回家的姐姐獨處？

那時的他，如何會知道，媽媽會在送他到醫院之后獨自離開？他如何會知道，瘋狂的父親會將全部的憤怒發泄愛他曾經寵愛得不得了的乖巧的女兒身上。

他永遠也忘不了，滿是傷痕的姐姐逃到醫院看他時的情景。

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微微的笑著，“小宇，我們相依為命。”

“小宇，小宇！”連諾依慌忙地搖著全身發冷的連諾宇，就好像快要失去了全世界般。

“諾依……”陸圣年停住車，轉過身焦急的看著他們。

副駕駛座上的丁溯晨也是一臉的驚訝。

“姐，”連諾宇握住她的手，努力的睜開眼，“我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連諾依才終于安靜了下來。

他怎么會沒事，連諾依不是不知道，只有那些事，才會讓他有這樣的反應，才會讓他不敢提起，不敢告訴她。

那些事，她知道連諾宇只有想到那些事才會全身發冷。

她只是不明白，為何他明明已經好久好幾年沒有想到那些事，為何今日卻會突然想起……

“姐，沒事，有我在，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很是堅定。

丁溯晨看著安靜的連諾依，突然覺得這個才是真正的她，不似往日的淡然，而是有一股濃烈的悲戚。

這樣的她，讓他想起了他才失去視力的時候，那樣暴戾易怒的他。

沒有人看到他的悲傷。

甚至與他一向寵愛的妹妹。

離自己遠遠的，很少說一句話的……妹妹。

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人。

而連諾依還有弟弟，還有擔心她的陸圣年，還有現在胡思亂想的自己。

“諾宇……”陸圣年不知道該怎么問他。

他知道眼前這個十四歲卻堅強到不像話的男生，從來就不談他的過去。

那是一個禁忌。

果然，連諾宇知道他想說什么，安靜著不說一句話。

“逃避，永遠不是擺脫過去的辦法。”

丁溯晨定定的看著閉上雙眼的連諾依，話語里全是堅定。

眼前的這兩個人，到底不是他能夠插手的。

他們凝重的表情和模糊的對話，讓陸圣年很是好奇。他倒是很有興趣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事，讓淡然的連諾依臉上浮現出不太明顯的恨意，讓稚嫩的連諾宇發出這樣沉重的保護。

但他并不急著這一刻。

如果哪一天他們會愿意親口告訴他那些沉重的過去，他在想，那些事是不是也會像壓在他們心中那樣，壓得他喘不過氣。

——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又想起？醫生不是說沒事了么？

連諾宇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所。

從姐姐回來后，他再也沒有想起過這些事。它像一個噩夢，不知不覺的就竄進了他的腦海。

他怎么都不會想到，那是他一種預兆。

提示著他，還有那段過去。

街道的一間奶茶吧里的歌聲飄到車里。

有個女生安靜的唱著：

“Hushnow,baby,it‘stimetogotosleep.Mummyanddaddyhavecountedallthesheep……”

就像是他懷念已久的那個聲音。

那個人，輕輕的抱著他和姐姐，嘴里，唱著這首安靜的歌曲……

這么久了，還愿意想起她，還把那首歌當作自己的鈴聲，還愿意叫那個人一聲“媽媽”，還會想起那個所謂的“家”，所謂的“爸爸”，是不是代表著他還懷念著那些過去呢？

姐姐，我會找到真相的。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姐，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看著閉上眼的連諾依，她眉目里隱隱的恨意，她緊握住的自己的手。她是不是想告訴他，有他在，他不怕任何事的發生。

這樣信賴著他的姐姐，他是否，能夠保護好呢？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