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嘴唇微顫,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她的嘴唇始終表現出干裂的樣子,像是一朵失去水分,枯萎掉的花朵。她已經不再年輕,容顏已被殘酷無情的生活摧殘得不像樣子。美麗因為其短暫和脆弱,才被稱為美麗的。
菜上齊了,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子。氣氛異常壓抑,旁人不禁側目猜測這兩人的關系。不像夫妻,也不像姐弟,朋友太過冷淡,路人又不會坐上一桌。大概是在吵架,鄰桌的人小聲說。
姨媽掙扎了半天,最后還是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紙袋子,放到桌上,推到田燁面前。“那就當我把蘇荷寄放在你家吧,這點錢不多,你先拿著,不夠我再湊。”
姨媽說著話有些艱難,一個母親,似乎怎么也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她從對面田燁的眼神里,讀出了鄙夷。
他沉默了一會兒,將錢推了回去。
“不用,不過是一點學費,我還供得起。”他冷冷地說。
“不,這怎么可以,素昧平生的,哪能讓你出錢。”姨媽還在堅持。
素昧平生都比血濃于水更懂關心蘇荷,你這個母親實在是失敗透頂。田燁本想這樣說,想了想還是沒有。他站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后邁開步子,走出了小炒店。
姨媽站起來想要挽留,抬起手,聲音卻哽在喉間。
她慢慢坐回到凳子上,眼淚順著皺紋叢生的眼角淌下來。她木然地坐著,眼睛直直盯著門口,田燁消失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小炒店收拾桌子的人走過來。
“大姐,還吃不吃,別人沒位子,要不我給您打包?”
“打包吧……打包吧……這么一大桌子菜實在太造孽……”姨媽喃喃地說。
過去田燁總是在傍晚的一陣到街上替路人畫畫,賺的錢應付他一個人的生活,還勉強湊活。為了給蘇荷湊齊念高中的學費,他開始一個下午都在花園或者露天茶館之類的地方替人畫像。周末的時候,他還接了家教的活,教小孩子畫水彩。
他對此毫無怨言,盡管辛苦,似乎是為了兌現那一句“不過是一點學費,我還供得起。”田燁攢足了力氣,不知和誰較著勁兒。
蘇荷從沒有這樣被一個人,還是毫不相干的人深切關懷,說田燁毫不相干或許正確也不正確,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往前推一年,扔到大街上,他們是對面不相識的陌生人。據說人與人之間相遇并且發生深刻關系的概率是二十八萬分之一,大概也有跡可循,總之他們兩個人成為了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
為此,蘇荷前所未有地發奮讀書,她要把田燁每一分的辛勞和汗水都念回來,辜負全世界,也不能辜負田燁。這是那個時候,蘇荷的想法。也是因為這個想法,她連續三年都是年級第一名。
那兩年,蘇荷的身體開始爆發性地發育。個頭一下子竄到田燁肩膀上頭,高挑纖細,站在人群中總是顯得鶴立雞群。
田燁帶她到商場買胸罩,他站在店門口,讓店員幫她挑選。蘇荷沒有絲毫的害羞,給女店員量胸圍,然后拿著選好的胸罩,跑到外面。
“田燁,你看這件好不好看?”她笑著說,一點不避諱旁人的眼光。“挺好的,就這件吧。”田燁笑得有些不自然,跟著蘇荷進到店里付了錢。
“丫頭,以后在外面還是叫我叔叔吧,別人都在看呢。”田燁小聲說。
“為什么?”蘇荷揚眉看著田燁,“你又不是我叔叔。”
蘇荷輕松地說,她并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在她的眼里,從沒有把田燁當做一個長輩。她的旖旎心思,放在心里,開成了一個芳香馥郁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