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媽媽艾菲拉著汪小美繼續(xù)徒步走時，小女孩極不情愿，嚷著說：“我要坐車車。”

“坐車？難道你不怕遇上壞人？”艾菲不同意。

“不怕。我們可以坐他們的車，他們看起來就不像壞人。”

汪小美指著剛剛離去的那輛獵人吉普車。

“那輛車已經(jīng)開走了。”艾菲看了看前方。

“不嘛，我要坐車，不想走路！”

汪小美竟耍起賴來，坐在地上不肯走了。艾菲一時無計可施。

“小姑娘，坐我們的車走，怎么樣？”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身邊停著一輛灰色的森林狼運動車。

“我們車?yán)镏挥袃蓚€人，還可以再坐兩個人，我們平攤費用，怎么樣？”

這話明顯是沖著汪小美媽媽艾菲說的。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很結(jié)實的男人，古銅色的肌膚很像西部人，帶著墨鏡的臉透出一股帥氣。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和汪小美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他們是一對乘假期結(jié)伴去XZ旅游的父子倆。他們從武漢開車到XZ，沿著318國道走，現(xiàn)正經(jīng)過這里。

他們需要找人拼車呢，男人說：“一路走來，過路費和油費蠻費錢的。”

艾菲問：“那需要多少錢？”

“沒多少錢，僅僅分?jǐn)傆湾X和過路費，四個人平攤就很少了。”

“什么四人分?jǐn)偅@明擺著就是我們兩人分?jǐn)偟氖隆！?

男人嘿嘿地笑了一下。

“那好吧，我們先拼車到到康定，然后再決定是否繼續(xù)搭你們的車。”

艾菲想，只是搭便車，應(yīng)該不會有多大動靜，先搭一段路再說，同時一邊等著夏玉樹。或許他能得到CC的通知，會有什么辦法在路上找到他們，那時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汪小美撒歡似的跑向那輛灰色的森林狼運動車，她的形態(tài)特像剛才那條撒歡的金毛狗跳上車的樣子。那男人在車門口把她抱了上去，和他的小兒子坐在后座一起玩耍，艾菲也坐到后座上照顧他們倆。

“我叫冉大樹，大家叫我大鼠，就是大老鼠的大鼠，哈哈。”那男人自我介紹著。

“哦？大鼠，認(rèn)識你很高興。”

艾菲客套地說，她本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但很快就打消了想法，編出一個假名：“我叫王秀，叫我小王吧，”

話一出口，汪小美就說：“媽媽，你說錯了，王秀是外婆的名字！”

艾菲一驚，連忙按住汪小美的小嘴，一臉的尷尬，不知如何往下續(xù)。

“好吧，就叫你小王吧。我兒子叫冉特，小名叫小老鼠，因為我是大老鼠嘛，哈哈。”冉大樹在駕駛前座上回了一下頭，爽朗地笑著，似乎沒把汪小美的童言當(dāng)回事，又問汪小美，“那么，可愛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艾菲本來想給女兒也編個假名字，但馬上意識到不可能了。果然，女兒搶先回答了。

“我叫汪小美。”

沒等她媽媽艾菲回答，她就搶著說了。這可把艾菲急壞了。她本打算這一路上隱姓埋名，千萬不要再出什么差遲。

“汪小美，好名字。”男人大聲說。

汪小美在后座，坐在冉特和媽媽艾菲的中間，一路上汪小美和冉特玩在一起，打打鬧鬧，特別開心。艾菲和冉大樹也聊得歡暢，似乎大樹不在意艾菲向他撒謊，仍然叫她“小王”。

“你兒子小老鼠這么小，你就帶她上XZ，你不擔(dān)心他高原反應(yīng)？”

“他身體素質(zhì)很好，我從他一出生就訓(xùn)練他，沒問題。”冉大樹不以為意地說，車突然來了一個大顛簸。

“哦，你一定是傳說中的‘狼爸’”艾菲說。

路況差，車子顛簸的厲害，艾菲用手抓住車窗上沿的吊桿，保持身體平衡，同時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地照看著身旁的兩個孩子。

“差不多。他媽媽在他出生后一個月就去世了，我不得不好好養(yǎng)活訓(xùn)練兒子成才，這樣才對得起他媽，你說是吧。”

“他媽媽不在了？對不起”艾菲感到不知如何表達(dá)。

“我倒是覺得，你帶著你的小女兒獨自徒步旅行很不簡單。”冉大樹說。

“這....,哦，我們只到康定，不遠(yuǎn)，哈。”艾菲想跳過這個話題，有些語無倫次。

“多遺憾，如果我們兩家人能一起去XZ該多好！”冉大樹顯得很期盼，語帶真誠。

“是啊。”艾菲是多么想這樣，但沒有說出口。

艾菲說話遮遮掩掩，冉大樹已經(jīng)感覺到了她有某種苦衷，不再主動地說什么了，就專心地駕車。這段路真是壞，坑坑洼洼，遇到修路的地段有時單邊通行，還堵車。

直到中午過后，他們在瀘定吃上了午飯，加滿了油。

再次上路時，又沉默了一段時間，艾菲又打破沉寂，問：

“這路可真難走啊，路況太差了，到康定一定天黑了。”

“這可比以前好多了。想當(dāng)初我們在二郎山修隧道時，那才叫一個玄呀！現(xiàn)在有了二郎山隧道，到康定就快多了，不到天黑準(zhǔn)能到。”

“哦，你修了這條路？”艾菲馬上提起了興趣。

“是啊！我每年都要來這里，去二郎山看我的好兄弟。”冉大樹的聲音變得有些沉悶。

“你這里有朋友？”

“戰(zhàn)友。他長眠在二郎山了，再也回不去了。以前來看他可費勁了，坐大巴，轉(zhuǎn)小巴，后來駕駛摩托車長途奔襲，現(xiàn)在專門買了一輛小車，喏，就是這輛小灰狗，今年才買的。我就是要看他，每年都要來，也看看這條川藏天險怎么變通途的，我驕傲啊！”

“哦。他怎么了？”艾菲更加好奇和不安。

“我們建二郎山隧道時，塌方被埋了，我被挖出來了，但他留在里面了。”冉大樹嘆息地?fù)u搖頭。

“對不起！”艾菲不知說什么好。

“在這個鬼門關(guān)穿山打洞，哪有不死人的？他也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這是命。你不給命，老天爺也會要你的的命的。”冉大樹變得平靜地說，“我每年都來看他，我們是發(fā)小，一起當(dāng)兵時就修這條路，退役后還一起來修路，魂都丟在這里了。”

“你們真的很了不起。”艾菲說。

“開始不覺得，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真是－－－－了不起！哈哈”冉大樹大笑起來，不覺跟著唱道，“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萬丈，古樹那荒草遍山野，巨石滿山崗，羊腸小道那難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擋那個被它擋。.......”

果然，很快就到了二郎山隧道口。冉大樹把森林狗車停在了隧道口的停車坪上，然后就帶著兒子冉特穿過車流徑直走進(jìn)隧道。他沒有邀請艾菲母女倆同行，而是讓他們在車上等他們回來。

冉大樹說要到隧道里他兄弟呆的地方去看他，如果不去那里就等于沒看到他，每次都是這樣。艾菲被他這一舉動感動得一塌糊涂，淚水止不住地流。一旁的汪小美莫名地看著媽媽哭，就不停地用隨身帶的紙巾給媽媽擦淚，還安慰媽媽說：

“媽媽不哭。別擔(dān)心，冉叔叔和小老鼠還會回來的，我們還能坐他們的車車，你看他們的車車停在這兒呢，我們等他們回來就好了。”

聽著女兒的童趣稚語，艾菲禁不住抱住汪小美哭得越發(fā)起勁，惹得周圍的人都圍過來問長問短。

足足過了一個小時，冉大樹和兒子終于出現(xiàn)在隧道的出口處。艾菲這邊也安靜下來，汪小美正和隔壁車上的哥哥姐姐玩在一塊，擺各種姿勢拍照。看見小老鼠冉特和他爸爸回來，就高興的奔他而去。

冉大樹看起來很安靜，漠然地走著，似乎像木偶一樣被冉特牽著手，兩眼平視前方，但眼里空無一物，僵硬呆板。

上到車上，兩個大人都很沉默。小老鼠很得意地告訴汪小美：

“你猜我和我老爸在隧道里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啦？”

“看到陶叔叔了，我爸爸的好兄弟。”冉特神秘地說。

“哦，就是你爸爸說的那個埋在里面沒挖出來的叔叔呀，他真的住在那里呀？”汪小美也很好奇。

“真的！可是，他站在大霧里，和我爸爸說了幾句話，一會兒就消失了，我都沒看清他的臉。”

“隧道里也有霧呀？”

“有，隧道里有一個大洞通向外面，外面好大好多的霧氣，多得都往洞子里鉆。”

“額，你爸爸說的那個陶叔叔？他不是睡著了嗎？可睡在霧里會感冒的。”汪小美很擔(dān)心他。

“我爸爸說，他顯靈了。”

“顯靈是什么？”

“就是說他從那邊過來接他了。”

“他長什么樣？”汪小美愈發(fā)好奇地問。

“他長成，長成高高的樣子，還帶著鋼盔，可神氣了！可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臉，霧太大。”

“咦，神！我要是去了就好！我準(zhǔn)能看清他的臉。”

汪小美無不遺憾，她太失望了。

他們的森林狼運動車已經(jīng)開始進(jìn)入隧道了，眼前的光線變得很暗。當(dāng)車行駛到隧道中間一個稍寬的丫道時，那里有霧氣往隧道里涌。小老鼠冉特突然指著那里說：

“就是那里，我陶叔叔就住在那里。”

但車子正常通過，無聲無息，冉大樹沒有做任何的減速。

二郎山隧道很長，足有四公里，緊接著又過了一個稍短的別托山隧道，出口后向折多山進(jìn)發(fā)。出了洞口，山路還是繼續(xù)緩緩?fù)涎由欤愤叺膽已卤混F氣掩埋，空氣突然寒冷潮濕，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些。海拔在一點一點升高。但越往上看卻是湛藍(lán)的天，棉花般潔白柔軟的云朵安靜地漂浮在頭頂。

二郎山隧洞的兩頭的氣象真是兩重天，別有風(fēng)情。大家的興致也被這大自然的景觀提起來了，忘情地欣賞著變幻莫測的奇妙景色。在一個急拐彎處，小老鼠冉特看到了左前方遠(yuǎn)處的雪山，大叫起來：

“停車！快看！雪山！”

冉大樹扭過頭，只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與進(jìn)入隧道前怕若兩人。

一道白色的強光刺射過來，使冉大樹緊閉雙眼，頓覺一張憤怒的臉出現(xiàn)在腦海里，那是他的那位長眠于二郎山的兄弟陶寨的臉，清晰可見，但一閃而過。